第二章又进狼窝
王府马厩旁,阿托斯正靠着栏杆晒太阳。不过三五日光景,他脸上骇人的淤青已褪去大半,唯有脖梗侧那道从结痂的剑痕还在昭示着曾经的生死搏杀。
后院突然人仰马翻。三百斤的黑毛猪撞翻两个杂役,德颂管家急得满头大汗:“按住后腿!套嘴! 哎哟这孽畜哟——”
话音未落,只见玄色身影掠过。阿托斯已单膝压住猪颈,掌根照着黑毛猪头颅与脊柱连接处猛击了两下,闹腾的牲口顿时瘫软如泥。
杂役阿甲抓着空绳,目瞪口呆,结巴着道:“...壮士好手法。”
阿托斯起身,甩了下手腕:“颈窝有个软处,找准了就行。”
德颂盯着他小臂凸起的筋肉,忽然想起今早王爷问"那头困兽可还安分"。再看此刻夕阳下,周身镀上金边的阿托斯,不知他这算不算得上安分呀。
德颂试探着道:“可着您还能刲羊解牛呢,王爷明日宴客,缺个分羊的...”
阿托斯道:“羊的骨头缝儿,大概也都摸得清。”他拎起尖刀挽了个花,寒光闪过,猪身已沿关节处精准分离。
德颂正要开口,忽闻月洞门外传来三声清脆的击掌。孔雀绒大氅在渐浓的夜色中泛着幽蓝暗芒,萧承瑾斜倚门框,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以为你要多躺半个月,"他声音清泠,一步步踏过青石板,"倒是小瞧你了。"
金丝绣纹的靴尖在染血的沙土上轻轻一点,随即嫌恶似的移开。他停在案前,指尖叩响紫檀木案板:"德颂,明日的全羊宴——交给他。"
目光掠过对方袒露的胸膛,萧承瑾忽然轻笑:"恢复得不错。德颂,赏府医;还有,再给他换身衣裳,这般衣不蔽体的,平白污了王府的门面。"
他向前迈去,孔雀绒扫过地面。直至站在阿托斯面前,才发现需要仰首才能直视对方双眼,而这个人竟然眼神敢与他相对,还没有其他人那种唯唯诺诺,感觉气势顿时被这个“屠夫”压了一头,那个不爽像趵突泉一样突突的喷,尤其是当阴影笼罩下来的刹那,萧承瑾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他突然伸手扣住对方的后颈,迫使那人低下头来。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每个字都裹着危险的蜜糖:
"今夜子时,到我房里来。"
阿托斯嗅到王爷衣襟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方才溅落的血腥气,在这华贵的王府后院发酵成一种旖旎而危险的信号。
暮色四合,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溅起的火星几乎要点燃满院血腥。
子时未至,德颂亲自盯着人将阿托斯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府库里现成的上衣没有一件穿得进的,只能让他先换上一条干净的黑色棉布裤子,大半节小腿还漏在外面,随后便将他引至王爷寝殿外间。
“跪好。”德颂低声叮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爷没让你起,便是天塌了也得跪着。让你回话才能开口,眼睛不能直视主子,这叫规矩,记住了?”
阿托斯下颌绷紧了一瞬,最终沉默地垂下眼帘,依言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这条裤子好歹过了膝盖,但却紧得像个枷锁,和角斗场的镣铐一样令人窒息。
殿内连盏灯树烛火通明,沉香的气息幽微浮动。
不知跪了多久,殿门终于被推开。萧承瑾缓步走入,已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头上金冠已除,虽还没放下头发,但有些许碎发垂在脸颊,褪去了几分日间的华贵逼人,添一丝慵懒的柔光。
萧承瑾一眼便看到了跪在灯影下的身影,宽肩窄腰仅着黑裤双腿□□跪在那里,听到声响就转头看向他,眼神跟随着他的身影,不闪不避带,仿佛还带着点挑衅的味道,一个赤膊跪地的人,怎么还敢挑衅?
“过来。”萧承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径直走向内室的软榻。
阿托斯闻言,下意识便要撑地起身,走过去。
然而,他膝盖刚离地一寸,萧承瑾清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德颂没交待你,该如何侍奉主人吗?”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鞭子,倏然抽在阿托斯心上。他动作僵住,抬眸看向不远处那位姿容绝世的王爷。萧承瑾正斜倚在软榻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眼神却如淬了冰的刀锋,无声地刮过他全身。
那不是角斗场上直来直去的杀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屈辱的威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这里,他的“力量”毫无意义,他必须遵从的是另一套法则。
空气凝滞了片刻。
阿托斯胸膛微微起伏,最终,那双曾扼断过狂人脖颈、击晕过壮硕牲口的手,缓缓握紧又松开。他重新屈膝,稳稳地跪回原地,然后,用膝盖作为移动的方式,一下一下,沉默地、缓慢地挪向软榻。
金砖地冰冷坚硬,膝盖摩擦着粗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每一下移动,都是对尊严的无声碾磨。
他终于跪行至榻前,垂着头,目光所及,只能是那人月白衣袍的下摆和那双纤尘不染的软缎便鞋。
萧承瑾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庞大身影,看着他紧绷的肩背和低垂的头。他缓缓伸出那支拿着玉佩的手,冰凉的玉璧轻轻挑起阿托斯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个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玩味与掌控,一个眼底是压抑的野性与屈从。
“现在,”萧承瑾指尖微微用力,玉璧的凉意沁入阿托斯的皮肤,“告诉本王,德颂是怎么教你的?”
“德颂教我如何成为王爷的牛马,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像刚才,您想看我跪行,我就表演跪行到您的面前。”阿托斯轻蔑一笑,“据我所知,您也是花了重金购买我的,黄金有价人无价。总觉的我得是个人,您的真金白银才花的值;却不成想,您花那么大价钱只为了买头新牛马,怎么样?我这头新牛马,可入的了王爷您的眼?”
萧承瑾手中的玉佩微微一顿,冰凉的触感停滞在阿托斯的下颌。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得他眼底晦暗难明。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荡开,带着几分奇异的愉悦,而非动怒。
“有意思。”他松开玉佩,指尖转而沿着阿托斯脖颈那道狰狞的伤疤轻轻滑过,动作近乎缱绻,却带着评估货物的冷静。“本王还以为,角斗场里只教得出搏命的野兽,倒忘了……绝境里也能逼出点咬人的伶牙俐齿。”
他俯身向前,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阿托斯的嘴唇。
“那你觉得,本王重金买下你,是图什么?”萧承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絮语,内容却尖锐如刀,“图你能帮我看家护院?还是能打擂赢守阵?京邑能打的死士多了去。图你这条命?本王一句话,就能让你比死在虎笼里凄惨百倍。”
他的指尖停在阿托斯的喉结上,感受着其下奔流的、充满生命力的脉搏。
“你说得对,牛马有价。”萧承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买的,是驯服‘不死战神’的乐趣。是把百炼钢,看看能不能……化作绕指柔。”
“这过程,本王想想,”他轻轻咂摸了一下,仿佛在品尝美酒的余韵,“就值万金。”
“至于划不划算?”他倏然收回手,重新倚回软榻,姿态慵懒,目光却如鹰隼,“瑞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金子。能用金子买来乐子,是本王的本事。”
阿托斯垂眸轻笑:“王爷,哪有什么不死战神?如果没有您的赎人金签,早就成了死神了吧。现在也不过就是您府上的一个奴隶,不用训,也能服。不过,如果您想训……,也可以不服,您是想训?还是不训呢?”
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将萧承瑾眼底骤然掠过的寒光映得清晰无比。殿内沉香依旧,空气却骤然绷紧,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发出危险的嗡鸣。
阿托斯垂眸轻笑的姿态,那混合着驯服与挑衅的话语,像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王爷精心维持的慵懒表象。
萧承瑾没有立刻发作。他极缓极缓地站起身,月白袍袖垂落,一步步走向阿托斯。金砖地面映出他修长冷寂的身影,最终停在阿托斯面前,阴影完全将跪着的人笼罩。
他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再次抬起阿托斯的下颌,力道却比之前重了三分,迫使对方完全抬起头,直视自己。
“奴隶?”萧承瑾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淬冰的锐利,“哪个奴隶敢说这么多的话?他们只会默默做事,麻木等死。而你……”
他的指尖滑过阿托斯线条饱满的嘴唇,扫过周围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神幽深如潭。
“你在试探本王的底线。用你那点刚从虎口捡回来的、不值钱的命,试探本王到底可以有多少宠爱分给你吧。”
他忽然松开手,像是嫌弃什么似的,用指尖捻了捻。
“训?”萧承瑾嗤笑一声,退开半步,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出了瑕疵的藏品,“训狗训鹰才有意思。而你……”
他上下扫视着阿托斯,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评估。
“本王花钱,买的是‘驯服’的过程,不是结果。你若真像表面上这般‘服’了,匍匐在地摇尾乞怜,那才是真让本王觉得这金子花得冤枉,败家至极。”
他转身,走回软榻,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
“阿托斯,收起你角斗场里那套非生即死的想法。在这里,‘服’与‘不服’,”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具充满力量的身体,“本王要的,是你骨头里那点不肯低头的倔,最后心甘情愿地为本王所用。”
“至于怎么用……”萧承瑾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抿了一口,语气淡漠,“等你先学会,怎么把这身碍眼的皮肉,妥帖地塞进本王赏的衣服里,再来跟本王讨论‘训’的问题吧。”
“现在,”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退下吧。明日宴席,别让本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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