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后的第三个月,太极殿。
沈清凰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龙案上,朱笔在绢纸上溅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又是'阴阳失调,国运不稳'!这些老顽固,日日变着法子上折子,真当朕不敢动他们么?"
云袖从侧殿转出,手中捧着一盏清心茶。她今日未着凤冠,只简单挽了个髻,却因那一身明黄凤袍而显得格外雍容。
"陛下息怒。"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陈国公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有此反应也不意外。"
沈清凰握住她的手,眉头稍展:"你倒沉得住气。今早礼部那群人跪在殿外哭谏的样子,你是没看见。"
云袖抿嘴一笑:"怎么没看见?我躲在屏风后瞧了好一会儿呢。那位白胡子李尚书哭得最是卖力,袖子都湿了半边。"
被她这一打趣,沈清凰也不禁莞尔。自她力排众议立云袖为后,朝中反对声浪便未曾停歇。尤其她设立的"双朝制"——允许云袖与自己并肩临朝,更是捅了马蜂窝。
"说正经的。"云袖抽出手,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暗卫查到陈国公之女陈瑶近日频繁出入几位老臣府邸,恐怕与这波反对声浪有关。"
沈清凰扫了一眼名单,冷笑:"果然是她。先帝在时就曾想立她为太子妃,如今见你坐上后位,想必心有不甘。"
"不止如此。"云袖压低声音,"我怀疑她与江南科举舞弊案有关。那些落第举子闹事的背后,似乎有陈家的影子。"
正说着,殿外太监尖声通报:"陈瑶小姐求见——"
沈清凰与云袖交换一个眼神。说曹操曹操到。
"宣。"
殿门开处,一位身着湖蓝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陈瑶年方二十,眉目如画,行走间环佩叮当,是标准的世家贵女做派。
"臣女参见陛下,参见...云后。"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带着若有似无的抵触。
云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这位陈小姐表面恭顺,眼角眉梢却藏着锋芒,尤其是看向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轻蔑,逃不过曾经作为宫女练就的敏锐。
"免礼。"沈清凰语气平淡,"陈小姐突然入宫,有何要事?"
陈瑶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父亲命臣女进献南海明珠十颗,恭贺陛下登基。"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父亲说,明珠需配金匣,方显其贵。"
沈清凰眼神一冷。这话明摆着暗指云袖出身低微,不配后位。
云袖却笑了:"陈国公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她缓步走到陈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倒觉得,明珠之所以为明珠,在于其本身光华,与匣子何干?就像有些人,即便穿上凤袍,也改不了瓦砾之质。"
陈瑶脸色骤变,手中锦盒差点脱手。
"云后说得极是。"沈清凰适时接话,"替朕谢谢陈国公。若无他事,退下吧。"
陈瑶勉强行礼退出,临走时那怨毒的一瞥,让云袖确定此人必是祸患。
待殿门关上,沈清凰立刻拉过云袖的手:"你何时学会这般绵里藏针了?刚才那话,简直像浸了蜜的刀子。"
云袖调皮地眨眨眼:"跟陛下学的呀。"
两人笑作一团,却不知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是夜,云袖在整理奏章时,突然发现一份被刻意掩藏的密折。展开一看,竟是弹劾沈将军在西北"拥兵自重"的奏本,落款是御史台几位官员,皆与陈国公交好。
"清凰!"她急忙唤来正在沐浴的沈清凰,"他们要对你养父下手!"
沈清凰湿发披肩,匆匆阅毕,脸色阴沉如水:"好一招釜底抽薪。动不了你我,便拿沈家开刀。"
"不仅如此。"云袖指着奏折上一行小字,"这里提到'先帝旧事',怕是要翻当年先帝疑心沈家的旧账,离间你们父女。"
沈清凰沉思片刻,突然道:"从明日起,你暂避风头,不要上朝了。"
"什么?"云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躲起来?"
"只是权宜之计。"沈清凰握住她的肩膀,"他们现在针对的就是你。若你不在朝堂,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攻击沈家。"
云袖甩开她的手,眼中泛起泪光:"所以你选择妥协?我们不是说好共同面对吗?"
"这是策略!"沈清凰提高声音,"你知不知道,今天早朝后,禁军截获了三个潜伏在御膳房的刺客!都是冲你来的!"
云袖一震,这才明白沈清凰的用心。但她随即挺直腰杆:"那我更不能躲。一国之母遇刺便退缩,天下人如何看你?又如何看这个女尊朝堂?"
两人争执到深夜,最终不欢而散。自相识以来,这是她们第一次同榻而眠却背对背。
次日清晨,云袖发现沈清凰已早早去上朝,只在枕边留了张字条:"暂别是为长相守,勿忧。"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云袖既心疼又气恼。她明白沈清凰的苦心,但更清楚退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来人。"她唤来心腹宫女,"去请周嬷嬷,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周嬷嬷很快到来,听完云袖的担忧后,老眼中精光一闪:"老奴倒有个主意。娘娘可知陈瑶每月初一十五必去大慈恩寺上香?"
云袖立刻会意:"嬷嬷是说..."
"老奴在寺中有个侄女做知客僧。"周嬷嬷意味深长地笑了,"正好让娘娘'偶遇'陈小姐。"
同一时刻,太极殿上的早朝正陷入激烈辩论。以陈国公为首的朝臣们果然将矛头转向沈将军,要求削减西北兵权。
沈清凰冷眼旁观,发现今日反对声浪比往日更甚,显然是有人暗中串联。就在她准备强行退朝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云后驾到——"
满朝文武愕然回首,只见云袖身着正式朝服,手持凤印缓步而入。这不是平日那双朝制时的简单装束,而是全套皇后仪仗,十二凤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臣妾参见陛下。"云袖端端正正行了大礼,随即转向众臣,"本宫听闻朝中正在议西北军事,特来献计。"
陈国公立刻出列:"后宫不得干政!请陛下——"
"云后与朕共治天下,何来干政一说?"沈清凰打断他,眼中满是惊喜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情绪,"皇后请讲。"
云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本宫整理的西北三年粮饷收支,与兵部存档颇有出入。尤其是去年冬衣采购,账面上十万件棉衣,实际到营不足六万。"
朝堂一片哗然。沈将军立刻明白其中关窍:"难怪老臣部下多有冻伤!原来是被贪墨了!"
"更巧的是。"云袖目光如电,直刺陈国公,"负责采购的正是陈大人门生,现任户部侍郎的张怀远。"
陈国公脸色大变:"这...这纯属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云袖转向沈清凰,"臣妾请旨彻查此事,揪出这蛀空军饷的蠹虫!"
沈清凰会意,立刻下旨成立稽查组,由云袖亲自督办。这一招反客为主,打得陈国公一派措手不及。
退朝后,沈清凰将云袖拉入偏殿,又急又气:"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万一他们——"
"我知道。"云袖捂住她的嘴,"但我更知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她取出另一份密件,"今早我去了大慈恩寺,'偶遇'了陈瑶。"
原来云袖假借上香,故意与陈瑶"偶遇",又设计让其侍女偷听到自己掌握科举舞弊证据的假消息。陈瑶果然中计,匆忙回府报信,却被跟踪的暗卫发现了她与科举主考官的秘密会面。
"这是暗卫刚送来的密报。"云袖展开绢布,"陈瑶不止勾结考官,更与前朝余孽有联系。那些闹事的举子中,混入了前朝废太子旧部!"
沈清凰倒吸一口冷气。前朝废太子党羽一直是她心头大患,若与陈家勾结,确实棘手。
"还有更惊人的。"云袖压低声音,"陈瑶手中有一份先帝晚年手谕,提及当年...你被送出宫的真相。"
沈清凰瞳孔骤缩。虽然太后早已告知身世,但若这份手谕落入敌手,被歪曲利用,仍可能动摇她登基的合法性。
"必须拿到那份手谕。"沈清凰当机立断,"但陈瑶必会严加保管..."
云袖狡黠一笑:"所以臣妾设了个局。三日后是陈国公六十大寿,陈瑶必会回府祝寿。而那天正好是十五,她习惯将贵重物品寄存大慈恩寺的保险柜..."
"你要偷梁换柱?"沈清凰瞪大眼睛。
"是物归原主。"云袖纠正道,"那手谕本就该属于陛下。"
三日后,计划顺利进行。趁着陈瑶回府贺寿,云袖派出的易容高手成功调包了保险柜中的手谕。当夜,沈清凰在御书房仔细阅读这份泛黄的文书,终于明白了陈家的执念。
"原来当年先帝曾口头许诺,若找回嫡公主,便让陈瑶做公主伴读,日后..."她苦笑着摇头,"难怪陈家如此不甘,他们是将你视作抢走荣华富贵的仇人了。"
云袖从背后环住她:"现在证据在手,可以动手了吧?"
"不急。"沈清凰覆上她的手,"我要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机会很快到来。次月科举放榜日,落第举子再次闹事,这次竟打出"女帝不仁,还政于男"的旗号。沈清凰早有准备,命禁军按兵不动,暗中跟踪领头者。
果然,骚乱平息后,几个领头者悄悄潜入陈国公府。沈清凰当即派重兵包围陈府,来了个人赃并获。
太极殿上,陈国公父女跪伏在地,面如死灰。沈清凰当众宣读陈瑶与前朝余孽的往来信件,以及那份先帝手谕的真实内容——根本不是陈家宣称的"还政于男",而是明确表示嫡公主继位天经地义。
"陈爱卿,还有何话说?"沈清凰冷声问道。
陈国公瘫软在地,而陈瑶却突然抬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陛下,臣女只问一句...女子相恋,真的能长久吗?"
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沈清凰一怔。她看向身侧的云袖,缓缓道:"情之所钟,不分阴阳。朕与云后,不羡鸳鸯不羡仙。"
陈瑶闻言,突然笑了:"既如此,臣女认罪。"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只求陛下开恩,允臣女带父亲回祖籍终老。"
沈清凰与云袖对视一眼,点头应允。她明白陈瑶并非大奸大恶,只是被家族执念所困的可怜人。
退朝后,沈清凰携云袖登上皇城最高处的观星台。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现在,不会再有人反对'双朝制'了。"沈清凰轻声道。
云袖靠在她肩头:"我更好奇陈瑶那个问题...陛下回答得那么笃定。"
"你不信?"沈清凰挑眉。
"信。"云袖仰头吻了吻她的下巴,"只是好奇陛下何时变得这般会说话了。"
沈清凰低头封住她的唇,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才分开:"跟皇后学的。"
晚风拂过,吹散了一天的疲惫。在这万丈高的宫墙上,她们俯瞰着属于她们的江山,也守护着属于她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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