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沈清凰便披衣起身，独自来到慈宁宫。太后虽已转醒，但御医嘱咐需要静养，此刻宫人皆已退下，只留两盏守夜灯幽幽地亮着。
"母后。"她轻唤一声，在凤榻边跪下。
太后微微睁眼，在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这么晚了...是为阿尔丹的事？"
沈清凰摇头，从袖中取出白日阿尔丹展示的那枚玉佩："母后可认得此物？"
烛光下，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那只展翅凤凰与沈清凰自幼佩戴的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太后的手猛地一颤，枯瘦的手指抓住玉佩，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这...这从哪里得来的？"
"北疆女首领阿尔丹手中。"沈清凰紧盯太后的反应，"她说...这与我的身世有关。"
太后闭上眼，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良久，她长叹一声："终究是瞒不住了..."
她从枕下取出一把精巧的铜钥匙，指向床头的紫檀木匣："打开它。"
沈清凰依言开匣，里面静静躺着一幅卷轴。展开后，竟是一幅婴戏图——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婴在锦缎上嬉戏，一个抓着玉佩，一个握着银铃。画角题着先帝的亲笔："双珠耀世，朕心甚慰。"
"这是..."沈清凰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你和你的妹妹，沈清鸾。"太后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先帝三十八年冬，哀家诞下双生女。当时星象大凶，钦天监奏称'双凤临朝，必有一伤'。先帝为保江山稳固，决定将其中一个送往北疆为质..."
沈清凰手中的画卷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二十六年了，她竟不知自己有个血脉相连的胞妹！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太后苦笑："阿尔丹的父亲——前任北疆大酋长曾许诺，待清鸾成年便送她回来。可后来先帝驾崩，北疆内乱，音讯全无..."她紧紧抓住沈清凰的手，"哀家派人暗中寻访多年，直到上月才得到消息——清鸾还活着，现在是阿尔丹的副将，人称'雪鹰'。"
雪鹰！沈清凰心头一震。阿尔丹入京带的随从中，确实有个终日戴着银面具的女将，沉默寡言却武艺超群。
"所以阿尔丹此次前来..."
"一是求援，二则..."太后目光复杂，"她想用清鸾的下落，换取大梁的支持。"
沈清凰攥紧玉佩，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阿尔丹提出的条件突然有了新的含义——带云袖北上，实则是要引她与清鸾相见！
"母后，我该怎么做？"
太后疲惫地闭上眼："为帝者，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为姐者..."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离开慈宁宫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清凰在廊下驻足，望着晨曦中的皇城轮廓，第一次感到这座她誓死守护的城池如此陌生又沉重。
"陛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眼中满是担忧，"您一夜未眠。"
沈清凰转身，突然将云袖紧紧搂入怀中。她需要确认这个温暖真实的存在，来驱散满心的寒意。
"怎么了？"云袖轻抚她的背脊，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受惊的孩子。
沈清凰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闷声讲述了双生子的秘密。云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所以阿尔丹要带我去北疆..."
"是为了让我与清鸾相见。"沈清凰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但我不可能让你冒险！北疆现在内乱不休，太危险了！"
云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如果我是你妹妹，你会希望有人冒险带你回家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刺沈清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张口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让我去吧。"云袖捧起她的脸，"我不是娇弱的花朵，记得吗？我曾是草原的女儿，知道如何在北疆生存。"
沈清凰摇头，声音哽咽："可你是我的命..."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去。"云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为你找回亲人，也为我...寻找自己的根。"
两人相视许久，沈清凰终于败下阵来。她太了解云袖了，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至少...等暗卫核实清鸾的身份再说。"
云袖点头应允，但沈清凰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然。
早朝上，沈清凰强打精神处理政务。当礼部尚书再次提起北疆和亲之事时，她当场摔了茶盏：
"朕再说最后一遍！大梁永不和亲！退朝！"
众臣噤若寒蝉，唯有镇北王在角落冷笑。沈清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讥讽，心中警铃大作。若镇北王得知双生子之事，必定大做文章...
回到御书房，暗卫统领已候在门外。他带来的消息让沈清凰如坠冰窟——镇北王确实与北疆叛军有联系，而叛军首领正是反对阿尔丹统治的二酋长胡尔克。
"更可怕的是..."暗卫压低声音，"胡尔克似乎知道'雪鹰'的真实身份，计划利用她质疑陛下登基的合法性。"
沈清凰握拳的指节发白。若清鸾被当作棋子利用，无论对她个人还是大梁，都将是一场灾难。
"加派人手盯住镇北王，另外..."她顿了顿，"查清雪鹰的底细。"
暗卫刚退下，云袖就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阿尔丹刚派人送来的，说务必亲自交给你。"
沈清凰展开羊皮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明日辰时离京，云后同往则真相大白，否则永失至亲。——雪鹰附笔"
"雪鹰？"云袖惊呼，"就是你妹妹？"
沈清凰的手微微发抖。这字迹...竟与她自己的有七八分相似！若非常年临摹先帝手迹的人，绝难模仿到如此程度。
"是她..."沈清凰喃喃道，"她认得我的笔迹..."
云袖突然跪下："陛下，让我去吧。我保证将清鸾公主平安带回。"
沈清凰想拒绝，可想到太后病榻上的泪眼，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胞妹可能正深陷险境...她痛苦地闭上眼："若你执意要去，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陛下请讲。"
"一，带上我的暗卫统领赵破虏；二，佩戴这块玉佩，"沈清凰取下颈间从不离身的凤佩，"它会保护你；三..."她的声音哽咽了，"一定要活着回来。"
云袖郑重接过玉佩，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被沈清凰一把拉入怀中。这个拥抱如此用力，仿佛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
"我答应你。"云袖在她耳边轻语，"就像你答应过我的那样，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
当夜，沈清凰亲自为云袖收拾行装。她在每个香囊、每件衣裳里都藏了应急的药物和银两，甚至将一柄软剑缝入腰带。
"够了。"云袖笑着制止她，"再这样下去，我该像个移动的兵器库了。"
沈清凰却笑不出来。她抚过云袖的脸颊，仿佛要将每一寸轮廓都刻进心底："明日早朝，我不能去送你...你明白吗？"
云袖点头。女帝若亲自送行，必会引起朝臣非议，更会暴露此行的重要性。
"我会在寅时悄悄离宫，与阿尔丹在城外会合。"云袖故作轻松地说，"三个月而已，转眼就过了。"
沈清凰突然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吻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未来三个月的份都预支了。云袖回应着她的热情，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两人纠缠得难舍难分...
寅时三刻，云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着熟睡中的沈清凰，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她无声地说。
宫门外，晨雾弥漫。云袖刚踏出朱红大门，就看见阿尔丹牵着两匹马等在那里，身后是二十名精锐骑兵，其中就有那个戴着银面具的"雪鹰"。
"我就知道你会来。"阿尔丹咧嘴一笑，递上马缰。
云袖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在最高的角楼上，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眺望这边...
"走吧。"她收回目光，决然道。
队伍刚出城门，雪鹰突然策马靠近云袖，递来一块手帕。云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谢谢。"她接过手帕，却意外看到对方手腕内侧有一块凤形胎记——与沈清凰的一模一样！
雪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口，打马向前。但那一瞬间的对视，云袖已确信无疑——这就是沈清鸾，沈清凰失散多年的胞妹！
阿尔丹靠过来，低声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一定要带你北上了吧？只有你，才能让她想起自己是谁。"
云袖握紧缰绳："她...失忆了？"
"七年前那场叛乱中，她为保护我头部受创，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叫'雪鹰'。"阿尔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直到去年，她在战场上见到大梁使节，突然头痛欲裂，喊出'清凰'二字..."
云袖心头一震。血脉相连的感应，竟如此神奇吗？
队伍沿着官道向北疾驰。云袖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的同时，沈清凰正站在御书房的地图前，手指沿着云袖可能走过的路线一点点描摹...
"陛下。"暗卫统领跪地禀报，"镇北王今早秘密接见了一名北疆商人。"
沈清凰眼中寒光一闪："盯紧他。另外，传沈将军即刻进宫。"
当沈将军匆匆赶到时，沈清凰已换上戎装，正在试弓。
"陛下这是..."
"点兵三万，随时待命。"沈清凰拉满弓弦，一箭射穿百步外的靶心，"朕要亲自接妹妹和皇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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