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离宫的第七日,太极殿上爆发了沈清凰登基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辩。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嗣啊!"礼部尚书王肃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臣等联名上奏,请陛下选妃立嗣,以固国本!"
沈清凰冷眼看着殿内跪倒一片的朝臣,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出沉闷的声响。这本是意料之中的发难,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云袖才离宫七日,这些人就迫不及待了。
"王爱卿。"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冰刃刮过殿堂,"朕记得先帝驾崩三年后才议立嗣,怎么到朕这里,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王肃抬头,一脸忠肝义胆:"先帝有皇子十三人,自然无需忧虑。而陛下..."他故意顿了顿,"后宫空悬,唯有云后一人,且至今未有喜讯..."
"放肆!"沈清凰猛地拍案而起,十二冕旒激烈晃动,"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正当众人以为礼部尚书要遭殃时,一向中立的丞相李延年突然出列:
"陛下息怒。王尚书虽言辞过激,却也是一片忠心。"他递上一本厚厚的奏折,"这是三省六部、御史台及宗正寺联名上奏,请陛下过目。"
沈清凰接过奏折,沉甸甸的份量让她心头一紧。展开一看,满朝文武竟有七成署名,甚至连几位素来支持她的大臣也在其中。最后一页,赫然盖着宗正寺的大印——那是皇族宗亲的集体意志。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注意到站在角落的镇北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只老狐狸,果然是他暗中推动!
"此事容后再议。"沈清凰合上奏折,声音已恢复平静,"退朝。"
回到御书房,沈清凰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出。
"都退下。"
待人散尽,沈清凰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她从暗格中取出云袖留下的平安银锁,指尖轻抚上面的纹路。银锁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爱人的温度。
"陛下。"周嬷嬷悄声进来,"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慈宁宫内药香缭绕,太后半倚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她挥手屏退左右,直入主题:
"朝上的事,哀家听说了。"
沈清凰苦笑:"母后消息灵通。"
"不是哀家消息灵通,是那些人蓄谋已久。"太后示意她坐到床边,"云袖一走,他们便迫不及待发难,就是看准了你无人商议。"
沈清凰握紧银锁:"朕绝不会选妃。"
"为帝者,'绝不'二字是大忌。"太后叹息,"你可知道先帝为何将清鸾送走?不仅仅因为钦天监的预言..."
她示意沈清凰打开床头的鎏金匣子。里面除了一些旧物外,还有一封泛黄的信笺。沈清凰展开一看,竟是先帝亲笔:
"双凤相争,必有一伤。今送清鸾北上,非为质也,实为保全。若他日二女重逢,切记:不可同爱一人,否则大祸将至。"
沈清凰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目光悠远:"当年先帝身边有一对双生女官,与哀家姐妹相称。她们同时爱上了一位将军,最终...三人皆不得善终。"她握住沈清凰的手,"先帝是怕历史重演啊。"
沈清凰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母后是说...清鸾和云袖..."
"阿尔丹对云袖的态度,你不觉得奇怪吗?"太后意味深长地说,"她看云袖的眼神,与你看云袖时...如出一辙。"
沈清凰如遭雷击。阿尔丹执意要带云袖北上,莫非真的别有用心?
"现在明白为何哀家不反对你送云袖走了吧?"太后轻抚她的发丝,"有些劫数,避不开,只能面对。"
回到御书房,沈清凰独自站在大梁疆域图前,目光在北疆与京城之间来回游移。云袖才走了七日,按行程算,此刻应该刚到北疆边境...
"陛下。"暗卫统领在门外低声禀报,"有北疆密信。"
沈清凰急忙展开,却是阿尔丹的亲笔,内容让她眉头紧锁——云袖已安全抵达北疆王庭,但清鸾(雪鹰)因突发头痛无法相见,需再等十日。
"头痛..."沈清凰喃喃自语。是记忆要恢复的征兆吗?还是...另有隐情?
次日早朝,沈清凰刚踏入太极殿,就发现气氛不对。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到来才匆忙散开行礼。
"有事启奏?"她冷声问道。
礼部尚书再次出列,这次捧着一本烫金名册:"臣等连夜拟定了选妃名册,请陛下过目。"
沈清凰眯起眼睛。好大的胆子!她昨日明明说了"容后再议",这些人竟敢擅自推进?
名册被太监接过,呈上龙案。沈清凰随手翻开,第一页就让她瞳孔一缩——陈国公嫡女陈瑶赫然在列!往后翻,还有镇北王义女、北疆阿尔丹的表妹...好一招里应外合!
"陛下。"丞相李延年语重心长,"选妃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沈清凰冷笑:"好啊,既然诸位爱卿如此关心朕的后宫..."她啪地合上名册,"三日后在御花园设宴,朕要亲自'挑选'。"
朝臣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女帝答应得这么痛快。唯有镇北王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以沈清凰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就范。
退朝后,沈清凰独自来到御花园的梧桐苑。这里是她与云袖初遇的地方,如今梧桐依旧,人却已远行。
"陛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凰转身,看见一个身着浅绿宫装的少女站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低头的温柔,竟与初遇时的云袖有七八分相似。
"你是..."
"奴婢浣衣局的青萍。"少女盈盈下拜,"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沈清凰恍惚了一瞬。当年云袖也是这般,在梧桐树下惊慌失措地请罪...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起来吧。"
青萍抬头,杏眼中水光潋滟。沈清凰这才发现,她的五官其实并不像云袖,只是那神态举止刻意模仿,连发髻都梳成了云袖常挽的样式。
"谁让你来这里的?"沈清凰的声音骤然变冷。
青萍吓得跪倒在地:"奴、奴婢只是..."
"是镇北王?还是陈国公?"沈清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
少女泪如雨下:"是...是浣衣局的张嬷嬷说...说陛下近日思念云后,若有人能稍解陛下忧思,必得重赏..."
沈清凰松开手,心中一片冰凉。连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嬷嬷都敢插手帝王私事,这后宫到底有多少别人的眼线?
"滚。"
青萍仓皇退下后,沈清凰一拳打在梧桐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作响。指关节破了皮,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痛。
当夜,沈清凰辗转难眠。她抱紧云袖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发香。窗外月光如水,照着空荡荡的凤榻,也照着千里之外的北疆草原...
与此同时,北疆王庭。
云袖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梦中沈清凰满身是血,向她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做噩梦了?"帐外传来阿尔丹的声音。
云袖披衣出帐,看见阿尔丹和雪鹰正围着篝火饮酒。雪鹰依旧戴着银面具,但身姿比初见时放松了许多。
"我担心清凰。"云袖望着南方的星空,"总觉得她出事了。"
阿尔丹递给她一杯马奶酒:"草原人说,真心相爱的人会有心灵感应。"她瞥了一眼雪鹰,"你梦到什么了?"
云袖将梦境说了出来。雪鹰突然浑身一颤,面具下的声音沙哑而痛苦:"血...好多血...梧桐树..."
"清鸾?"阿尔丹急忙扶住她,"又头痛了?"
雪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沈清凰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她痛苦地抱住头:"我想起来了...梧桐苑...姐姐在哭..."
云袖心头大震。这分明是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清凰真的出事了!
"我们不能再等了!"她一把抓住阿尔丹的手,"必须立刻带清鸾回京!"
阿尔丹面露难色:"可她记忆还未完全恢复,贸然启程..."
"没时间了!"云袖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清凰需要她,需要我...明日就出发!"
雪鹰(清鸾)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第一次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清凰...我的姐姐..."
千里之外的感应,在这一刻连接了三颗同样焦虑的心。
京城,御花园赏花宴当日。
沈清凰高坐凤椅,冷眼看着台下精心打扮的贵女们。陈瑶一身湖蓝,在众女中格外显眼;镇北王义女则穿着与云袖相似的素白裙装,拙劣地模仿着云袖的一举一动。
"陛下。"礼部尚书谄笑着上前,"是否开始遴选?"
沈清凰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她在一众贵女面前踱步,最后停在陈瑶面前:"陈小姐今日装扮甚美。"
陈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刚要行礼,却听沈清凰继续道:"可惜东施效颦,徒有其表。"
陈瑶脸色瞬间惨白。
沈清凰又走到镇北王义女面前:"这身衣裳...是云后去年穿过的款式吧?连熏香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她突然提高声音,"你们以为,朕是这么容易糊弄的昏君吗?"
满园寂静。沈清凰回到主位,声音如寒冰:"传朕旨意,选妃之事就此作罢。再有妄议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陛下!"镇北王终于按捺不住,"您这是要绝大梁宗嗣吗?"
沈清凰冷笑:"谁说朕要绝嗣了?"她拍了拍手,周嬷嬷捧着一个襁褓走上前来,"朕三日前已从宗室中过继了先帝七皇子的遗腹子,立为太子。"
朝臣们一片哗然。七皇子是镇北王的死对头,生前多次弹劾他勾结外敌。这一招,直接断了镇北王通过控制储君来干政的念想!
"至于选妃..."沈清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待云后回宫,朕自会与她商议。退下吧。"
众人悻悻退去后,沈清凰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御花园中,仰头望向北方的天空。她不知道这个缓兵之计能拖多久,只希望云袖能尽快带回清鸾...
"陛下。"暗卫统领悄然而至,"北疆急报!云后与阿尔丹已带着清鸾公主启程回京!"
沈清凰心头一喜:"何时能到?"
"最快...还需十日。"
十日。沈清凰握紧拳头。她必须在这十日内稳住朝局,等云袖和妹妹回来...
"加派人手盯紧镇北王和陈国公。"她低声吩咐,"另外,传沈将军秘密调兵入京。"
暗卫刚退下,又一名侍卫匆匆跑来:"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突然呕血不止!"
沈清凰心头巨震,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就往慈宁宫狂奔。途经梧桐苑时,她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
云袖?不,是幻觉...
她摇摇头继续奔跑,却没注意到,梧桐树后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银面具的女子正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