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婢女早换了个方向跪拜,周围静默无声,左娇娆睁眼,便见父亲大腹便便地挺身站在帐门前,叉着腰,吹胡子瞪眼的神情,显然是被气坏了。
她心里有些怕,面上却扬眉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没本事!”
“你再说一遍,”左棠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她双手叉腰,一脚踢开拦路的婢女,走上前,扬着下巴道:“我说,你屁点儿本事没有——”
话音未落,她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滚到在案。
“公主,公主,”婢女们忙去扶她。
左娇娆半捂着脸,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白水涧道出了事,你有本事就把中原打回来呀!原来就是朝廷的败将,现在又装什么大王?输了阵仗就拿我去赔,改明儿叫你那些大老婆小老婆通通都给你戴绿帽子,肚子里都是别人的种!”
左棠气得上前就要踹她,两旁的副将赶忙抱住,他气力却大得飞起,一会儿就挣脱了两人。
眼瞧那杀人的窝心脚就踹上前去,帐门外,季阳一个飞身进来,背身挡在左娇娆身前,那要命的一脚便踢在他的身上,两人一齐朝地上倒去,那矮案被震得居中裂开来。
这一脚实在踹得不轻,季阳虽是身经百战,却也忍不住吃痛,觉得自己怕是会有大碍。
左娇娆被他掩在身后,吓得浑身颤抖,红着眼睛去瞪父亲。
方才,左棠也吓坏了。他雷霆万钧,脚上控制不住力道,一时忘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待力已出了一半时却收将不及。若不是季阳挡在身前,女儿即刻毙了命都有成算。
他见受伤的是季阳,便放下心来,恨恨甩了甩手,转身出去了。
原处,季阳只觉下身吃痛,吃力问道:“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自己便昏了过去。
左娇娆连忙去搡他,见他唇色霎时白了,面上发灰,满头是汗,慌道:“快,快去叫大夫!”
晚间,锈帐内烛火通明,左娇娆换了身雪白冬装,从帐外捧着一银盏酥油茶进来,一面捂着手,一面用嘴不住地吹着。
季阳从睡梦中醒来,挣扎着起身,却疼得动弹不得。
“别别别,”左娇娆放着茶盏,命道:“快躺着,大夫说你内伤蓄血,乱动会死的。”
季阳闻言,方去看自己下身,掀被看到腰间被白布紧紧裹住,便知伤的不浅,方又喘息躺下。
左娇娆从炉上陶盅内舀出一碗黑糊糊的汁液,冒着滚烫的白烟,边吹便抬过去,只道:“这是独参汤,你伤了脾,气随血脱,要不是我有这个,你还活不了呢。”
她舀一勺喂过去,只道:“张嘴。”
季阳闻言,点头致意,轻轻饮下一口,皱眉觉苦。
参汤喂了一半,他下意识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喝,左娇娆却来了气,叫道:“喂,你一个下人,哪来的这些公子做派,你以为我是谁?喂你饭的丫鬟吗?张嘴!”
他闻言,愣了愣,只能又把嘴半张开。
“我听说,你家是朝廷叛徒啊。”
此话一出,季阳被呛得咳了几声,连忙用手背去擦嘴边汁液。
“这又怎么了,”左娇娆不以为意,“我父汗不也是叛徒吗?叛就叛了,不叛谁会来这个鬼地方,现在又叫我巴巴地嫁回去。”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和亲的事,不顾季阳的嘴还张着,丧气地把碗盏朝桌上重重一放,再没了喂他喝药的心思。
季阳见没了药喝,只能重新躺下,虚弱问道:“你很不喜欢嫁过去吗?”
“废话,一个老男人,叫你去和亲,你愿意吗?”
他略笑笑,只道:“只说是和亲,又没说是和皇帝和亲,公主不要这么心急。”
她摆摆手,把一根手指放在他嘴边,禁止道:“你可闭嘴吧。朝廷的情况我很清楚,那皇帝就一个哥哥,如今还死了。祝长风倒是长得不错,但又只是个行使,朝廷是不会给他身份的。”
“你见过他?”
左娇娆没听进去这话,又道:“那皇帝原先纳的静妃就小他许多,我瞧着八成是有恋童之癖。我比那静妃还小不少呢,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地就守着个老人。”
她玩着辫子,半晌,见床上之人没有回应,方叫道:“哎呀,我都忘了,静妃不是你姐姐吗?”
季阳不言不语,只觉得这姑娘说话似是不过大脑,几句便容易得罪人。
她瞧出他有些不悦,方杵着腮凑近笑道:“如今你姐姐是贵妃了,你高不高兴?”
他心中窃喜,面上却淡淡的:“贵妃又有什么用,我又回不去。我若是回去了,她这贵妃还能做成吗?”
“也对,”左娇娆把头发一甩,“你姐姐能成贵妃,八成和她娘家无人有关。所以啊,你最好就在这儿好好待着,你越没本事呢,你姐姐便地位越稳。”
季阳略略侧了侧身,温言问道:“公主可是向来心中不悦,嘴上便不饶人?”
“是呀,怎么样,”她生起气来,“你看不惯吗?”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
这话叫她一愣,赧颜道:“尽胡说,我这嘴都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他叹气,又略笑笑道:“人需在事上磨,说话这些表面功夫,日后经历多了,自然便会了,不必急着玲珑八面,乱世之中,倒是天真些好。”
她傲娇抿抿嘴,心中微动:“你倒是会说话。”
“我...我年长你许多,”他禁不住咳喘,“年岁大些,磨的事多罢了。”
“是吗,”她凑近瞧,笑道:“是不年轻了,但也不老,眼尾一条纹也没有,睫毛也很长,只是怎么一点儿少年之气也没有!”
“少年之气...气是要养出来的,咳咳...所以,所以我才羡慕公主天真合时。”
“好了好了,”左娇娆又把参汤抬起来,“快别说话了,再说两句死在这儿,我可就立时把你拖去埋了你信不信?”
她狠狠一勺怼过去,那参汤凉了更是发苦,季阳皱着眉,憋了好久,深深喘了一口气。
这一番作弄,叫左娇娆开心得噗嗤一笑,仿佛这日子也没这么难熬了。
中原,严府地牢内,严敏正坐在太师椅上,挥着鞭子,一鞭一鞭地抽打谢正秋。
自谢家倒台后,严忍冬暗自救走他二人。严敏心有不甘,叫人割去了谢正秋的舌头,又毒瞎了他的双眼,只教他耳朵能闻,浑身疼痛,却叫不出声来。
这日,严忍冬缓缓走下地牢,见家姐仍是一副落魄神态,百无聊赖地打着人,似是已经玩腻了这个游戏。
那地上的谢正秋早滚做一团,白衣上处处是血,咧嘴龇牙,却发不出一点声来。
严忍冬笑笑,整理袖口道:“我说你也怪无聊的,同一种把戏每天玩儿,不觉得腻吗?”
“我不觉得啊,”她扭动脖子,停了手上的动作,拿眼睛放肆地瞅严忍冬,“怎么样,你想来试试?”
“我没你这么下贱,”他笑道。
这话惹怒了严敏,她站起来,把条凳往谢正秋身上一踢,走到严忍冬面前,冷言冷语地说:“把我卖给谢家,你也没高贵到哪。都是一条沟里出来的,苍蝇就别嫌蛆恶心。”
严忍冬却不恼,笑道:“我是苍蝇,可苍蝇起码能飞出去,摊上你这种不争气的家姐,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严敏冷哼一声,离他更近了些,凑上去道:“看不惯我?那还留着我干什么?严忍冬,我知道你厉害,你厉害,就杀了我啊。”
他低头看她,把头往后仰靠,撮出了双下巴:“你不就是想嫁给陶然吗?老姐,自己挣点儿气,别做不成想当逃兵,反倒来借我的手撒气。”
这话戳到她的痛处。
严敏转过身去,冷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倒是不想管你,可我这地牢怕是不日便要关一批人,容不得你在这里拿姓谢的胡闹。来人,杀了他。”
“你敢,”严敏激动扭头,“他是我的东西,你随随便便杀了,我今后靠什么活!”
“所以我说你够没本事,”严忍冬附手走进,“我杀了他,你正好有由头寻个新去处。老姐,去看看陶然夫人是个怎样的人,不好吗?”
严敏冷哼:“你想利用我?”
“不,”严忍冬道,“我想告诉你,时移世易,京畿之地,一切都说不好。”
严敏背过身去,半晌道:“谢正秋你可以杀,但陶然这个人,我不想再见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管。”
“是吗,”他嘲笑,“从这个地牢走出去吧,见见天日,看看太阳。你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呢?”
他笑笑,向手下做了个手势,三两下间,谢正秋便不得动弹。
严敏睁眼看着一滩鲜红的血从他身下漫出,心中觉得颇有些不舍,怔怔看了半晌,从楼梯走出去了。
杭州,佛清寺,静堂挽着颜山涛的夫人邱氏,缓缓走出大雄宝殿。
邱氏是个和颜悦色的中年妇人,身着一身蓝锻锦衣,拍着静堂的手,笑道:“原是应该叫你们家里住的,只怪我每旬有礼佛之仪,倒辛苦你这丫头陪我在此处苦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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