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已过两天,沈流萤仍未现身。
云望舒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红衣木偶。夜雨敲打着琉璃瓦,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她的心门。"阿姐,等我"——那声呼唤日夜萦绕在她耳边,既熟悉又陌生。
"娘娘,该歇息了。"青萍轻声提醒,手里捧着安神的熏香。
云望舒摇头:"再等等。"她的目光落在案头那本泛黄的册子上——那是她从不离身的私密日记,记载着十年来每一个与云家有关的线索。
"可是娘娘,您的身子..."
"退下吧。"云望舒语气不容置疑,"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青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出了寝殿。
烛火摇曳,将皇后的影子拉得很长。云望舒翻开日记,指尖停留在一页上——那是她入宫前夜写下的誓言:"舒儿必不负阿爹所托,护萤娣周全,纵使粉身碎骨..."
一滴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十年了,她几乎翻遍整个大周,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在大火中被掳走的妹妹。而现在,一个自称云流萤的乐师突然出现,带着她亲手做的木偶,叫她"阿姐"...
"啪嗒"——窗棂传来一声轻响。
云望舒猛地抬头,手已按在枕下的匕首上。一道黑影灵巧地翻窗而入,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片深色。
"沈流萤。"云望舒松开匕首,声音冷得像冰,"或者说,我该叫你云流萤?"
来人摘下湿透的兜帽,露出那张清丽却苍白的脸。沈流萤的左臂有一道新鲜的血痕,衣袖被撕裂,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娘娘果然猜到了。"她声音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
云望舒没有唤侍卫,也没有动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不速之客,看着她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眉眼,看着她倔强地抿着的嘴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和记忆中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证据呢?"皇后终于开口,"你说你是我妹妹,证据在哪?"
沈流萤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烧焦了一半的玉佩,上面依稀可见"云"字残痕。"这是阿爹给我的生辰礼。"她轻声说,"大火那天,我一直贴身藏着。"
云望舒的手微微发抖。她转身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这块刻的是"舒"字,完好无损。
"还有这个。"沈流萤又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阿姐及笄那年,我偷偷剪的。你说要打我,却只是揉了揉我的头..."
云望舒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踉跄上前,却在即将触到沈流萤时猛地停住,硬生生转成一句质问:"那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装作乐师接近我?"她的声音破碎,"你可知我找了你十年...十年啊!"
沈流萤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我被告知...阿姐背叛了云家。说你是为了后位,主动向太后告密,才导致满门被灭。"
"什么?!"云望舒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我被'先生'救走,他告诉我,云家只剩我一个,而我的使命就是复仇。"沈流萤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连你也是我的仇人。"
云望舒浑身发抖,扶着桌沿才没有倒下:"所以你来宫里,是为了杀我?"
"一开始是。"沈流萤坦然承认,"但你的笛声...那首《凤栖梧》是阿娘最爱的曲子。还有你看我的眼神..."她摇摇头,"我不信你会背叛云家,所以一直在找证据。"
"然后呢?你找到了什么?"
沈流萤突然单膝跪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本薄册——那是云望舒的日记!"昨夜我来过,看了这个。"她抬头,眼中是深深的愧疚与震撼,"我才知道...阿姐入宫是为了保护我。阿姐每月十五祭奠的,是云家三十八口亡魂。阿姐腕上的疤,是为救我留下的烧伤..."
云望舒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十年了,她背负着"叛徒"的骂名,忍受着太后的猜忌,只为履行对父亲的承诺——找到妹妹,护她周全。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却发现妹妹被培养成了来杀自己的刺客!
"那个'先生'是谁?"她强忍心痛问道。
沈流萤刚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尖利的通传:"皇上驾到——"
两人同时变色。沈流萤迅速环顾四周,闪身躲进了云望舒的衣柜。皇后则飞快地擦干眼泪,将两块玉佩和日记藏好,刚整理好衣襟,皇帝已大步踏入寝殿。
"陛下深夜前来,有何急事?"云望舒福身行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周景珩没有像往常那样虚扶她起身,而是冷冷地扫视着寝殿:"皇后近日可好?"
"托陛下洪福,臣妾已无大碍。"
"是吗?"皇帝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吸了一口气,"那皇后可知,太后遇刺了?"
云望舒心头一震:"太后她..."
"所幸无恙。"周景珩松开她,眼神阴鸷,"刺客留下了一方帕子,绣着云纹。"他死死盯着皇后的眼睛,"皇后觉得,这云纹是何意?"
柜中的沈流萤屏住呼吸——那方帕子正是她故意留下的,为的是引太后现身。但她没想到,太后竟会借此大做文章!
"臣妾不知。"云望舒的声音依然平稳,"或许是有人栽赃。"
"栽赃?"皇帝冷笑,"那皇后又为何私自放走那个乐师?太后已查明,她就是云家余孽!"
云望舒的心跳几乎停滞。她强自镇定:"陛下明鉴,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周景珩猛地逼近,"只是顾念姐妹之情?"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云望舒的伪装。她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陛下...都知道了?"
"朕知道的可多了。"皇帝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朕知道十年前那场大火,知道太后为何要灭云家满门,也知道..."他顿了顿,"皇后入宫这十年,一直在找妹妹。"
柜门后的沈流萤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随时准备冲出来。
云望舒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凉又决绝:"那陛下可知道,太后下一个要灭口的,就是您?"
周景珩脸色骤变:"胡言乱语!"
"陛下真以为,太后会容忍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坐稳龙椅?"云望舒直视皇帝的眼睛,"云家灭门那夜,我亲眼看见太后心腹将先皇最宠爱的丽妃推入火海——因为丽妃怀了龙种,威胁到太后的地位。"
皇帝的手微微发抖:"你...你有何证据?"
"证据就在太后的密室里。"云望舒从发间取下一根看似普通的银簪,"这里面藏着丽妃临终前写下的血书,还有...太后毒杀先皇的方子。"
周景珩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你为何现在才说?"
"因为我不敢确定陛下是否知情。"云望舒苦笑,"直到刚才...陛下提到'姐妹之情',我才明白,陛下一直知道流萤的身份,却选择沉默。"
一阵长久的沉默。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朕...确实知情。但朕更知道,太后势力根深蒂固,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他看向云望舒的眼神复杂至极,"皇后,朕需要你的帮助。"
云望舒刚要回应,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和青萍的尖叫声:"太后懿旨!搜查坤宁宫!捉拿刺客!"
"来不及了!"皇帝脸色大变,"太后这是要一网打尽!"他急步走向衣柜,"云流萤,出来!朕带你从密道走!"
沈流萤推开柜门,短刀在手,警惕地盯着皇帝:"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周景珩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那是云家军的虎符,"当年救你出火场的,是朕的暗卫。这些年暗中保护皇后的,也是朕的人。"
云望舒震惊地看着皇帝:"那为何..."
"因为朕需要皇后做饵,引出太后一党的罪证!"皇帝的声音充满愧疚,"但朕没想到...太后会对你下毒。"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透过窗纸映进来。
"走!"云望舒当机立断,将玉佩和日记塞给沈流萤,"密道在书架后,第三排《论语》往里推!"
沈流萤却不动:"阿姐呢?"
"我留下拖住他们。"云望舒的眼神决绝,"放心,太后不敢现在杀我。"
"不行!"沈流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死一起死!"
云望舒猛地甩开她,声音严厉得不像话:"云流萤!这是懿旨!你必须活着出去,找到'先生',查清他与太后的关系!"她转向皇帝,"陛下,带她走!"
周景珩咬牙点头,强行拽着沈流萤往书架方向去。沈流萤挣扎着回头,眼中是撕心裂肺的不舍:"阿姐!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云望舒站在殿中央,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后。她迅速整理好衣冠,从枕下取出那个蓝衣女童木偶,轻轻吻了吻,然后藏回原处。
殿门被粗暴地撞开,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皇后娘娘,"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行礼,"老奴奉太后懿旨,搜查刺客。得罪了!"
云望舒端坐在凤榻上,面容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搜吧。"
侍卫们翻箱倒柜,很快在衣柜中发现了湿漉漉的脚印和几滴新鲜血迹。李嬷嬷得意地笑了:"娘娘,证据确凿,您还有何话说?"
"本宫无话可说。"云望舒缓缓起身,"带本宫去见太后吧。"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在被押出殿门的那一刻,云望舒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她不知道妹妹能否安全逃脱,不知道皇帝是否真心相助,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天明。
但她知道,十年的伪装与隐忍,终于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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