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带着灼热的温度,穿透树冠的缝隙,毫不留情地打在林杉紧闭的眼睑上。
她蹙着眉,艰难地从深沉的昏睡中挣扎醒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痛无比。大腿的伤口在晨光的刺激下,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低头,小猫正用它那粉嫩、带着细小倒刺的小舌头,一下下,执着地舔舐着她的手指,偶尔还用乳牙轻轻啃咬她的指尖,像是在努力叫醒她。碧绿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唔……谢谢你,小家伙。”林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睡意。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低头亲了亲小猫毛茸茸、带着阳光味道的小脑袋。
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揣进怀里,隔着衣服兜好。那温热的、微微起伏的小身体紧贴着她的胸口,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检查大腿的伤口。绷带上有新的、暗红色的洇湿痕迹,但面积不大,血似乎基本止住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希望感染没有发生。她开始收拾挂在树上的东西:熏肠、苞米、水壶、酒瓶。把柴刀和背包从树洞里掏出来背上。动作比昨夜利落了许多,但每一次移动伤腿,依旧疼得她直抽冷气。
顺着树干,她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落地时,右脚(好腿)先着地,尽量缓冲,但伤腿落地的瞬间,依旧牵扯得她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赶紧扶住树干喘息了好一会儿。
饥饿感再次袭来。她掰了一小截硬邦邦的熏肠,用手心捧着,凑到胸前小猫的嘴边。小家伙立刻伸出小舌头,欢快地舔舐、啃咬起来。林杉自己也啃了一小块,味同嚼蜡地咀嚼着。思绪在饥饿和疼痛中,又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德国,博登湖畔。清澈如宝石的湖水,天鹅优雅地游弋。她坐在岸边的木质平台上,苏砚站在下方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微微后仰,放松地枕在她并拢的双腿上,更确切地说,是枕在她胸前的柔软上。
金色的阳光洒在苏砚精致的侧脸上,她慵懒地眯着眼。林杉手里举着一个双球冰淇淋蛋筒,自己咬一口浓郁的开心果味,然后挖一小勺酸甜的芒果味,笑着喂到苏砚唇边。
苏砚会微微张开唇瓣,含住那勺冰淇淋,冰凉的触感让她好看的眉头会轻轻蹙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舌尖会无意识地舔过唇瓣上沾着的一点奶渍……那个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永恒的油画。
想她做什么?林杉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甩出脑海。难道还指望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从天而降,拯救自己于水火吗?
别做梦了!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酸涩。那个被她视为“天神”的女人,早已亲手斩断了她们之间的一切可能,将她放逐出了她的世界。这认知比腿上的伤口更疼。
小猫舔舐她手心残留的香肠碎屑带来的刺痒感,将她从苦涩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小家伙吃饱了,满足地用脑袋蹭蹭她的下巴。这小小的依赖,给了林杉一丝继续前行的勇气。
“好了,该出发了。去找水,然后顺流而下。”她低声对小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定了定神,准备去找昨晚藏在附近灌木丛里的锄头拐杖。
就在她刚迈出一步,右脚落地的瞬间——
头顶极高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极具穿透力的、不同于自然声响的嗡鸣!
那声音独特而富有机械感,瞬间刺破了森林的寂静!
林杉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猛地抬头,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用手遮挡。
只见在树冠层上方约百米的高空,一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形如猎鹰的小型无人机,正稳稳地悬停在那里!机腹下方似乎有什么装置,正对着她这个方向!
是搜救?还是……那些村民的追踪?!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她!她僵在原地,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架无人机。
“沙沙……滋……”一阵电流杂音后,一个模糊却清晰的男声通过无人机上的扩音器传来,带着试探和急切:
“下方人员请注意!是林杉林记者吗?重复,是江城电视台的林杉记者吗?”
希望瞬间压倒了恐惧!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是我!我是林杉!!”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无人机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声音因为激动和干渴而嘶哑破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确认目标!林记者,请保持原地不动!我们已锁定你的位置!搜救队就在你附近,马上赶到!重复,请原地不动等待救援!”无人机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专业和沉稳。
“周明宇?!”林杉从那略显轻佻上扬、此刻却无比悦耳的尾音中,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那个玩世不恭却能量巨大的周家少爷!
“是我!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周明宇的声音透过无人机传来,明显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和紧绷后的松弛,“我的人就在附近!你受伤了吗?情况怎么样?坚持住!”
“右大腿……被刀划伤,很长!但血基本止住了,我自己做了紧急处理!头部有撞击伤,但血应该也早治住了。已无大碍!”林杉大声回答,努力忽略自己此刻挂满香肠苞米、穿着土布外套、浑身脏污的狼狈形象,也刻意忽略那伤口的凶险程度。
“他们……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周明宇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小心翼翼,问出了那个最关键、最沉重的问题。
林杉的心猛地一沉,但立刻斩钉截铁地高声回答:“没有!绝对没有!林……我自己打出来了!把他们全放倒了!”她的语气无比肯定,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狠劲,也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毕竟,是林烈干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明宇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一大截,甚至带上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笑意,“别怕!待在原地别动!最多五分钟!我让他们用飞的!”
紧绷了不知道多久的神经,在听到“最多五分钟”的承诺时,骤然松弛!仿佛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
林杉只觉得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脱力般顺着树干滑坐在地,背靠着粗糙的树皮,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无声地流淌。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对了,”无人机里周明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无奈和调侃,“安然那丫头急疯了,昨天差点就自己扛着把刀杀过来了!待会儿见了她,你装得可怜点,我看她这次火气大得能生吞了你。”
提到好友程安然,林杉心头一暖,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地反驳,带着委屈的哭腔:“这能怪我吗?!是魏欣派的任务!我想被抓吗?我想被人拿刀划吗?我想在这鬼地方荒野求生吗?这次纯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情绪激动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让她疼得倒吸冷气,龇牙咧嘴。
“好好好!小姑奶奶!我的错我的错!你别激动!人没事就是万幸!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失踪了整整两天两夜了?!我们都快把这片树林翻过来了!”周明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后怕。
两天两夜?!林杉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以为只过了一夜!那昏迷的一天一夜里……林烈……他……她不敢再想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救援到了!你看!”周明宇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振奋。
话音未落,侧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一阵急促而富有节奏的、踩踏落叶枯枝的脚步声!不是杂乱无章的村民,而是训练有素的、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七八个身穿深绿色丛林迷彩、脸上涂着伪装油彩、装备精良到牙齿、肌肉虬结如同移动堡垒的外籍壮汉,如同鬼魅般从茂密的灌木丛后快速现身!
他们行动迅捷而无声,瞬间呈标准的战术队形散开,两人警戒外围,其余人快速向林杉靠拢。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如鹰,身上散发着铁血和硝烟的气息。
没有任何废话!领头的一个金发碧眼、脸上有一道浅疤的壮汉(显然是队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上前,一人半跪检查林杉的瞳孔、脉搏、呼吸,动作快速而专业。
另一人则小心地剪开她右腿的裤管,又剪开被血浸透的纱布。看到那道被粗粝黑线缝合、红肿狰狞的长长伤口时,即使这些见惯了战场伤情的硬汉,眼神也微微一凝。
“伤口感染风险极高,需要紧急处理。”队长用带着浓重东欧口音的英语快速说道。他打了个手势,旁边队员立刻打开一个战术医疗包。
“Hold still, Ma’am.”(女士,请保持不动。)一名队员用英语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慢。破伤风针剂直接注射进她完好的左臂三角肌!紧接着,一支局部麻醉剂被精准地注射在伤口周围的神经阻滞点!
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带来短暂的刺痛,但很快,伤口处那折磨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麻木的胀感。林杉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队员们动作极其麻利。用消毒剪刀剪断林烈缝的那些粗糙黑线,用大量无菌生理盐水反复冲洗伤口深处,仔细清理掉污物和坏死组织,再次消毒。
然后换上无菌的手术缝合针线,由队里显然具备战地外科经验的队员,进行快速而精准的皮下缝合和表皮缝合。
最后涂抹上强效抗菌药膏,用厚厚的无菌敷料和弹性绷带加压包扎固定。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快、准、狠,带着一种冷酷却高效的战地急救风格。
与此同时,另一名队员小心地抱起了被林杉放在一边、好奇观望的小橘猫。
“目标生命体征稳定,伤口处理完毕,可转移。”队长对着耳麦快速汇报。
林杉看到抱着猫的队员对着队长打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战术手语——食指中指并拢指天,画圈——“直升机到位,请求吊运。”
果然,头顶的无人机迅速提升高度让开空域。紧接着,一阵更加强劲、压迫感十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通体墨绿、造型彪悍的军用运输直升机(明显是民用改装版)如同钢铁巨鸟,悬停在树冠上方约三十米处,巨大的旋翼卷起狂暴的气流,吹得下方树木枝叶疯狂摇摆,落叶漫天飞舞!
长长的绳梯从机舱放下。一名全副武装、系着安全索的队员如同灵猿般,迅速从绳梯攀援而下,停在绳梯中段,双脚勾住梯级,稳住身形。
“Prepare to move out!”(准备转移)队长下令。
地面队员迅速将林杉固定在专用的救援担架上,用锁扣牢牢捆紧。两名队员一前一后抬起担架,稳稳走向绳梯。绳梯中段的队员俯身抓住担架前端的把手,下方队员配合托举。三人合力,动作协调流畅,迅速将林杉连同担架稳稳地提升、送入了机舱!
“Take the cat! Please!”(带上猫!求你们了!)林杉刚被固定在机舱地板上,就急切地扒着舱门边缘,对着下面大喊,“He’s my hero! Like you guys!”(它是我的英雄!和你们一样!)
抱着猫站在下面的队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只小东西。他抬头看了看悬停的直升机,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瞪着碧绿大眼、一脸无辜的小橘猫,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发出豪爽的大笑声!
那笑声极具感染力,引得旁边的队员也笑了起来,豪迈的笑声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直升机的巨大轰鸣。他冲林杉比了一个大大的、有力的“OK”手势,然后小心地把小猫塞进自己胸前一个特制的、带透气网的战术口袋里,拉好拉链,只让它露出个小脑袋。
林杉松了口气,全身脱力般躺回担架。看着下面队员开始攀爬绳梯,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没受伤的手臂,对着下方打了一个标准的战术手语:握拳屈肘于胸前,掌心向内,快速上下摆动两次——“Roger, Thanks.”(收到,明白,谢谢)。
正准备攀爬绳梯的队长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机舱里的林杉,涂满油彩的脸上,那双锐利的蓝眼睛里瞬间闪过无法掩饰的惊讶和审视!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中国女记者,竟然懂得他们内部常用的军事手语!短暂的惊讶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对着林杉,郑重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是战士之间最高的认可。
轰鸣声中,直升机开始爬升。林杉透过舷窗,看着下方迅速变小的森林,看着那个抱着猫的队员最后一个敏捷地攀入机舱,舱门缓缓关闭。巨大的疲惫感和安全感同时袭来,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
她知道,这群战斗力爆表、装备精良到不像话的精锐,肯定是周明宇那家伙砸重金养着的私人武装,很可能是退役的特种兵或雇佣兵。也只有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如此专业的救援力量深入山林。
两天前的深夜,程安然哭到几乎昏厥、语无伦次的视频电话,一定把周明宇吓坏了。她可以想象安然是如何撕心裂肺地描述她可能遭遇的侵犯危险,如何痛斥打拐办搜救的“缓慢”。
周明宇必然是动用了家族最顶尖的资源,调用了最先进的红外热成像探测设备,才让这支精锐小队在这茫茫大山中不眠不休地搜寻了两天两夜……
思绪飘远,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
当时程安然和周明宇当时焦急等待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检查结果让她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那道需要住院治疗、重新处理的刀伤,头部撞击伤需要开颅处理淤血,她幸运地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打拐大队长后来打来的电话更是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敬佩:“程副局长,您那个小林同志啊,她那个这战斗力……真不考虑调到我们打拐办来?这身手,这野外生存能力,放在电视台拍片子,太屈才了!我们太需要她这样的人才了!”
电话这头的程安然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对着话筒吼道:“调给你们?!然后过两年我去参加她的追悼会献花圈吗?!想都别想!”
那一次,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的程安然,破天荒地没有骂她。只是在她的病床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林杉的病号服肩膀,程安然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断断续续地骂着“混蛋”、“吓死我了”、“不许有下次”……哭了一整夜。
而林杉,在闺蜜汹涌的眼泪和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中,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勉强缓过那口气。
这四年……林杉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包子柔软的耳尖。鬼门关都成了老熟人,来回串门。只希望接下来奔赴的抗疫战场,命运能对她稍微温柔那么一点点。
更希望……那个即将重逢的、刻在她心尖上的名字——苏砚。别真是地府派来,索她性命的冷酷使者。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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