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体温,刻入骨髓的气息,肩上那滚烫的湿意和背后传来的、因哭泣而无法抑制的颤抖……这一切,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摧毁了林杉强撑了四年的壁垒。如果不是苏砚在背后用尽全力支撑着她,她几乎要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
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身体在苏砚怀中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噎起伏。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委屈和……那从未熄灭的爱意。
冷静…林杉…冷静… 她在心底疯狂地、绝望地呐喊。想想她当初的绝情!想想她现在的身份!想想她身边可能站着的人!四年的煎熬,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林烈的咆哮在脑中回荡,刺激着她的神经。
“苏砚…放开我…”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闷在苏砚的肩头,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生理性的抽噎,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可怜的清明,“这样…被人看见…不好…疫情当前…你我身份特殊…社会责任…才是首位…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自己。她用“大局”、“责任”筑起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没有你的原谅…我什么都不想管…” 苏砚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和深不见底的绝望,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苏砚教授!” 林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冷硬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命令口吻,“大局为重!!” 她像是在提醒苏砚,更像是在警告自己,“你欠我的…先放放!!”
她感觉到苏砚箍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那颤抖传递着一种更深沉的、让她心惊的恐惧和不安。她在怕什么?怕我恨她?可她明明……
苏砚的心被林杉话语中那冰冷的决绝刺穿。她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彻底的放下,还是更深沉的怨恨?这陌生的恐惧感甚至超越了当年在托斯坦纳的战地医院,看着林杉生命垂危时的绝望。
如果她真的不要自己了,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让苏砚环抱着林杉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抱不住她。
“苏教授!请保持冷静!放开我!” 林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等着我们的是江城一千万人的性命!您引以为傲的科学理性呢?!您恪守的专业性、客观性,在面对千万生命安危时,就如此轻易地不复存在了吗?!”
她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用“责任”的大旗武装自己,同时等待着苏砚可能爆发的狂风骤雨。林烈在叫嚣着让她推开,让她反击。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对抗并未到来。箍着她的手臂,那股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力道,奇异地松动了。苏砚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虔诚的怜惜和小心翼翼的安抚,轻轻抚过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代表着死亡边缘挣扎过的伤疤。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一件因她而破碎的珍宝。指尖的温暖,像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林杉,带来一阵战栗。
接着,苏砚彻底放开了她。
林杉感到肩头骤然一轻,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她,让她打了个寒颤。随即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苏砚竟然就着林杉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肩头,蹭掉了自己脸上狼狈的泪水。
她后退半步,站直身体,一只手迅速扶住了旁边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借此支撑着有些虚软的身体。她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紧紧锁在林杉僵硬的、背对着她的身影上,充满了无声的祈求。
“林杉,” 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哽咽,那强装的镇定几乎要碎裂,“可以…转过来看看我吗?”
手腕上残留的、被苏砚指尖温柔抚过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驱散了心底蔓延的冰冷绝望。
那感觉…竟荒谬地与当年手腕鲜血淋漓、意识模糊时,幻想中苏砚在床边紧握她的手、绝望呼唤她名字的温暖幻觉重叠。
这迟来的、带着巨大痛悔的“温暖”,反而像一把最钝的刀,再次狠狠地剖开了她竭力掩藏的、从未愈合的痛楚深渊。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后?
她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唇还是幻觉)。艰难地,仿佛双腿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目光却依旧死死地低垂着,固执地落在自己沾了停车场灰尘的黑色短靴鞋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她不敢抬头,怕一抬头,所有的伪装都会在苏砚的目光下化为齑粉。
“苏教授,” 她开口,声音刻意染上一点轻飘飘的、带着疏离感的调侃,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重,“您倒真是不见外,眼泪鼻涕都抹我大衣上了。
这干洗费…或者,” 她顿了顿,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随意,“您从衣柜里随便拿件新的赔我?” 她试图用这种物质化的、轻佻的方式,将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拥抱和哭泣,轻描淡写地揭过。
一声极轻的、带着如释重负般意味的短促笑声,从苏砚唇边逸出。“好,” 她应得异常干脆,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执拗,“我赔你。你,” 她加重了语气,“不准不收。”
那短暂的笑意似乎给了她一点支撑的力量,她将重心从依赖的行李箱上移回,努力站得更直了些,挺起了作为首席专家的脊梁。“谢谢林记者提醒。”
她的声音努力恢复着惯有的冷静和力量感,尽管眼底的红痕未消,“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态,严重违背了职业素养。”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但我从未背弃过我的职业信仰与准则。
在疫情面前,我会始终恪守专业性与客观性,做出最科学的评估与应对。这一点,请林记者务必放心。”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连接彼此的“正当”理由。
“我相信您。” 林杉几乎是脱口而出。在专业领域,她对苏砚能力的信任,早已成为一种本能,一种深入骨髓的认知。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微微一惊,立刻意识到这脱口而出的信任显得过于“亲密”了。她迅速垂下眼睑,补上疏离而官方的敬语,试图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在专业上,您一直是最顶尖、最值得信赖的专家。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在感情上,你是最残忍的背叛者。
“我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 苏砚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平复再次翻涌的情绪,让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尽可能的克制、得体,符合她们此刻“同事”的身份,但那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和小心翼翼,依旧无法完全掩饰,“能答应我一个…或许有些冒昧、超出工作范畴的请求吗?”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杉低垂的头顶,带着近乎卑微的祈求,“在我们共事的这段时间里,无论发生什么,务必、务必保护好自己。严格执行我们制定的每一个防护流程,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答应我,好吗?”
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可能,哪怕只是可能… 这未出口的、沉重如山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里。
林杉的心被那目光和语气狠狠揪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冷漠,在苏砚这毫不掩饰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关切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她终于,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抬起了头。
目光,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思念了四年、无数次在绝望深渊中点亮她微弱求生欲的淡琥珀色眼眸。那双眼眸,此刻盛满了太多她不敢深究的情绪。而横亘在她们之间的白色医用口罩,此刻成了最讽刺、也最安全的屏障。
“好的,我会的,苏教授。” 林杉用力咬了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你凭什么还来关心我?以什么身份?
“也请您相信我的专业性和责任心。”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强调,“我…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冲动、幼稚、把爱情当一切的学生了。我现在是一名记者,一名战士,很清楚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的位置和责任。” 这句话,既是对苏砚说,更是对自己敲响的警钟,是她赖以生存的最后堡垒。
苏砚的嘴角,再次极其轻微地向上扬起。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骄傲,有深沉的、化不开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如同磐石,“一如既往。” 她抬起手,动作带着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林杉的肩膀。那触碰,带着安抚的意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留恋。
“走吧,林记者,我带你去房间。” 手掌在她肩头微微使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示意她转身走向不远处那象征着“暂时休止符”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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