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隔着一步的距离,并肩走入冰冷的金属电梯厢。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缆绳运行的轻微嗡鸣,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复杂到极致的暗流。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砚默默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无声地递到林杉面前。目光示意她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狼狈。林杉僵硬地接过,指尖冰凉,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电梯指示灯跳动着上升的数字,在即将到达酒店大堂楼层时,苏砚又拿出一个全新的、独立包装的N95口罩,动作熟稔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递给了林杉。
甚至在林杉接过时,她下意识地、带着某种刻入骨髓的习惯,低声提醒了一句:“捏紧鼻夹,贴合面部。” 语气自然得,仿佛她们从未分开过。
这熟悉的、细致入微到极点的照顾,像一根最细最锋利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林杉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那个角落。
一股暖流伴随着尖锐到刺骨的伤感,瞬间交织着席卷了她。不爱了,何必这样?是上位者的怜悯施舍?还是……仅仅是一种习惯性的、对旧物的照料?就像对待一件曾经心爱、如今却已蒙尘的摆件?这个念头比恨意更让她心寒绝望。
两人并肩走到酒店前台,大堂经理和前台所有员工看到苏砚,整齐划一毕恭毕敬地鞠了深深一躬的,“欢迎大小姐回家。”
什么?这酒店也是苏家的?不是做纺织业的吗?怎么酒店业也涉及了?林杉前几年没少体验苏砚带来的财富震撼,但四年后又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苏大小姐的万能,又一次被惊叹地五体投地。
饶了我吧,我不想在这里陪你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赶快给我办了入住,放我进房间吧!林杉心里呐喊着,谁能把我带走阿?谁能救救我。尴尬癌都要犯了!
得益于林杉显赫的战功(个人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次、省三八红旗手、优秀青年等)和此次疫情报道工作的特殊性与高风险性,组织特批,她被破格安排在了顶层视野最好的行政套房——无巧不巧,就在苏砚房间的正隔壁。
即使没有组织的安排,作为这家奢华五星级酒店真正的、不为人知的幕后所有者,苏砚也绝不可能让林杉离自己太远。危机四伏的时局下,她需要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哪怕只能隔着墙壁感受她的存在。这是她仅存的、病态的安全感来源。
苏砚将林杉送进宽敞却莫名显得空旷的房间,将提前准备好的、印着酒店烫金Logo的房卡轻轻放在光洁的书桌上。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桌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次日繁重的工作安排和时间节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完全符合首席专家的身份。
最后,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杉身上,再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调了防护的极端重要性,每一个消毒步骤,每一件防护装备的穿脱,都关乎生死,容不得半点侥幸。
“样本采集的核心流程和三级防护标准,”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探询,落在林杉看似平静的脸上,“需要我再详细讲解或演示一遍吗?未来几天,人手会非常紧张,你可能需要直接参与协助采样。”
这是客观需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想确认,她当年倾囊相授的东西,林杉是否还记得,是否真的能保护好自己。
“谢谢苏教授,” 林杉的声音平静而肯定,带着一种经过锤炼的专业自信,“当初您教得很仔细,很系统,流程刻进骨头里了。我记得很清楚。” 这并非虚言。
每一次她要去战区或疫区,苏砚总会把她拉到最高级别的生物安全实验室,一遍遍、近乎苛刻地让她演练防护流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直到形成肌肉记忆,万无一失才肯放行。
那些近乎本能的反应,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也正因为苏砚当年近乎偏执的严苛要求,她才在机缘巧合下考取了国际护理证书,拥有了更多生存的筹码。提及此,她心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
苏砚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是一个带着由衷肯定和不易察觉的、深藏骄傲的笑容。“好,” 她点点头,声音温和了些许,“相信你的专业性和严谨。”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属于林杉的临时居所,目光最后落在那件被她泪水濡湿、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银灰色驼绒大衣上。“你刚穿的那件大衣给我,”
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理所当然的自然,“我拿去干洗。新的…” 她顿了顿,目光在林杉低垂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难以捉摸的试探,“一会儿让管家送过来。”
她补充道,声音轻了些许,“或者,你愿意的话…我亲自送来?”
那语调里微妙的变化,像一根最轻最软的羽毛,带着钩子,轻轻搔过林杉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心尖。
她呼吸猛地一窒,警铃在脑中疯狂作响!她什么意思?! 林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拿起沙发上的大衣,连同衣架一起,动作利落地塞到苏砚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谢谢苏教授,不劳您亲自跑一趟了,吩咐管家就好。”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刻意的疏离和急于结束的意味。
同时,她伸出手,极其短暂地、近乎敷衍地握了握苏砚伸出的、还带着大衣余温的手指尖,指尖一触即分,冰冷得像块铁。
“今天承蒙关照,我有些累了,您请便,明天见。” 她下了明确的逐客令,目光避开苏砚,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好的,林记者,不打扰了。” 苏砚接过大衣,深深看了林杉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钩子般的浅淡笑意,眼波流转间,那淡琥珀色的眸子像最上等的蜜糖,不经意地、却又极具侵略性地扫过林杉故作镇定的脸庞。
“衣服…” 她转身离去,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暧昧,“就不还你了,归我了。尺寸…”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最后一句话被门板隔绝,却清晰地钻入林杉耳中:“…倒是刚好。”
门关上的瞬间,林杉像是被那最后一眼和那句话里蕴含的深意狠狠烫到!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几乎让她腿软的燥热猛地从腹部窜起,直冲四肢百骸!换作从前,她早已像只归巢的乳燕般飞扑过去,挂在她身上,用亲吻堵住她所有未尽的话语……
不!林杉!你在想什么?! 她猛地甩头,仿佛要将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旖旎画面连同那该死的生理反应一起驱散!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红晕。
真是…妖精!天生的祸水! 心底暗骂一句,随即又被一个更尖锐、更冰冷的念头刺痛:她都有新欢了还这样?!异地寂寞了就想找旧情人调剂?!把我当什么?! 一句带着浓重娇嗔和委屈意味的抱怨差点冲口而出:“苏砚,你脸皮真厚!” 她赶紧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泄露半分心绪。
门外,似乎真的传来一声极轻、极愉悦的轻笑,像羽毛般搔刮着门板,也搔刮着林杉紧绷的神经。
林杉背靠着冰凉厚重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那久违的、被苏砚强烈吸引又拼命抗拒的撕裂感,让她浑身脱力,几乎要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快走…别回头…再多一秒…我怕我真的会开门把你拉进来… 她靠着门板,急促地喘息着,缓了好几分钟,才拖着仿佛被抽空了骨头的、发软的身体,踉跄地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兜头冲刷下来,试图洗去那份扰人的悸动、被挑起的欲念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混乱。水声掩盖了她压抑的低泣。
刚裹上柔软的白色浴袍,门铃便像掐准了时间般,适时响起。管家恭敬地送来了一个罩着防尘袋的精致衣袋。打开防尘罩,一件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秀场限定驼绒大衣静静地躺在里面。
流畅的剪裁,优雅的浅驼色,无可挑剔的质感,尺码精准得如同量身定制。无需任何标签提示,林杉就知道,这必然是苏砚那庞大到令人咋舌的衣柜里,精挑细选的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她们的身形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相似。苏大小姐,还是那个能把“穷奢极侈”过成最日常呼吸的苏大小姐,这份“赔礼”精准、昂贵得……令人心颤,也令人心碎。她到底想怎样?!
林杉抱着那件昂贵的大衣,站在空旷的套房中央,茫然四顾,巨大的孤独感和未解的恨意爱意交织着,将她彻底淹没。林烈在意识深处发出暴躁而嘲讽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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