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清晰,但林杉的心却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渊。程安然一直在机场等着接她。
“安然,”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我能……不回家吗,你先带我回你家可以吗?”程安然是孤儿,又是和素妈妈的干女儿,林杉不在国内这几年,为方便照顾林杉的两位妈妈,一直住在林杉家。
程安然看着好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立刻揽住她的肩膀:“当然!跟我回家。”
程安然敏锐地察觉到林杉的状态不对劲,远不止是旅途疲惫那么简单。回到程安然不算宽敞但很舒适的公寓,林杉像一尊失魂的木偶,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了几次,林杉只是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夜景。
“这样不行,”程安然果断做了决定,“正好我攒了年假,山山,我们出去走走,换个环境透透气。”
她选择了西藏。纯净的天空,连绵的雪山,肃穆的寺庙,或许能洗涤心灵的尘埃。然而,高原稀薄的空气似乎也带走了林杉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里的空洞被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灰败取代。程安然的心揪紧了。
“山山,你到底怎么了?”在拉萨一家藏式餐厅的角落里,程安然终于忍不住,握住林杉冰凉的手,“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是不是……和苏砚有关?”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林杉苦苦压抑的闸门。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呼吸。程安然慌忙将她带回酒店房间。
高原反应混合着巨大的悲痛,让林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扑倒在床上,像一个被彻底抽走了筋骨的人,失声痛哭。压抑了许久的绝望、背叛感和自我怀疑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她……她不要我了……安然……”林杉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她……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在美国……安娜……”
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抽泣和无法控制的颤抖,林杉将安娜那条如同淬毒匕首般的ins信息,以及苏砚疏离冷漠的态度、未兑现的承诺、避而不见的逃避,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她描述着那条刺眼的动态,描述着自己如何像一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描述着那份被彻底践踏的信任和爱意。
程安然听得目瞪口呆,怒火中烧:“不可能!苏砚她……”她本能地想反驳,想为苏砚辩解,但看着林杉痛不欲生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太了解林杉,若非铁证如山,她绝不会崩溃至此。
“给我看看那条ins!”程安然沉声道。
林杉颤抖着点开手机,将那条如同噩梦般的证据推到程安然面前。照片上安娜依偎在苏砚肩头,背景是典型的北美风情,配文甜蜜得刺眼。
程安然眉头紧锁,立刻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苏砚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关机提示音。她不死心,又拨了安娜的号码,同样石沉大海。
“你等着!”程安然眼中寒光一闪,走到阳台,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去查证。半个小时后,她脸色铁青地回来。
“查到了,”程安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愤怒,“安娜确实在美国定居,入职了美国一家生物实验室……而且,她最新的公开行程显示,几天前她去了西海岸一个私人度假区……目前两人都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像吞了刀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程安然看着好友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她张了张嘴,所有试图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她还能说什么?
“山山……”程安然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和愧疚,“对不起……我……” 她无法再说出“相信她”这样空洞的话,“……放下吧。为了这种人,不值得把自己毁了。”
为了帮助林杉宣泄情绪,也带着一丝或许能让她在宗教氛围中获得些许平静的期望,程安然安排了一场天葬台的观礼。
然而,当秃鹫如同黑色的死亡之云盘旋而下,争相啄食那具毫无生气的皮囊时,那**裸的、将生命彻底分解回归自然的场景,非但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杉本就脆弱不堪的心上。
“看……安然……”林杉的声音飘忽,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什么都是假的……爱……承诺……生命……最后都不过是一捧肉……被撕碎……被吞噬……什么都不会剩下……连痛苦……都留不下痕迹……”
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程安然心惊胆战,强行将她带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酒店,林杉的精神状态更加恍惚。第二天,程安然被当地一个老朋友约出去吃饭,本想带林杉散心,却被她以“想早点睡”为由拒绝了。
夜幕降临。酒店房间安静得可怕,像一座华丽的坟墓。那蚀骨的痛苦、被彻底抛弃的绝望、对生命意义的彻底否定,如同无数只毒虫啃噬着林杉的神经。她需要麻痹,需要彻底的遗忘。
她独自走出了酒店,像一缕幽魂飘荡在拉萨夜晚的街头。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火焰。
她钻进了一家喧闹的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将高度数的烈酒灌入喉咙。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世界开始旋转、扭曲。
“美女,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意图。
林杉眼神迷离,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只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她没有反抗,或者说,她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被谁带走?去哪里?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她被半扶半拖地带进了另一家廉价旅馆的房间。浓重的烟味和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男人油腻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急不可耐的兴奋。
在酒精和缺氧造成的极致昏沉中,林杉产生了幻觉。她仿佛闻到了苏砚身上那清冷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感觉到那熟悉的、带着怜惜的触碰……
“苏砚……”她无意识地呢喃,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身体却本能地向那虚假的温暖靠近。
男人似乎被她的顺从和低语刺激得更加兴奋,粗鲁地撕扯她的衣服。当男人暂时离开去洗澡,哗哗的水声传来时,林杉混乱的意识里,那虚假的温存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现实、肮脏的环境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
“结束吧……都结束吧……”一个清晰而绝望的念头在她混沌的脑中炸开。解脱……这是唯一的出路。
她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床头柜上,一把廉价的一次性剃须刀片闪着寒光,像死神的邀请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刀片,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左手手腕狠狠划了下去!
冰冷,然后是灼热。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脏污的床单。
剧烈的疼痛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和解脱感。她没有呼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刺目的红肆意蔓延,感受着生命和温度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
“喂!110吗?!XX旅馆XXX房!有人自杀!流了好多血!快!快来人啊!”旅馆服务员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程安然接到警方电话时,魂飞魄散。她疯了一样冲到医院。急救室的灯亮得刺眼。医生面色凝重:“失血过多,休克,手腕动脉损伤严重……最麻烦的是,她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身体在排斥输血,心跳血压极不稳定!”
林杉躺在手术台上,脸色惨白如纸,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仪器上微弱跳动的曲线,显示着她生命的岌岌可危。
程安然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好友毫无生气的脸,心如刀绞。
她颤抖着拨通了周明宇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周明宇!林杉出事了!在西藏!大出血!她不行了!快!快想办法救她!”
周明宇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冷气,没有丝毫犹豫:“别慌!我立刻安排!联系最近的机场!准备好医疗转运!我让专家在那边等!”
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空中转运紧急启动。在生命支持系统的维持下,林杉被送上医疗专机,飞往医疗条件顶尖的大城市。然而,她的意识始终沉沦在无边的黑暗里,拒绝醒来。
在那片意识混沌的深渊中,一片白光渐渐亮起。林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房间里。窗外是熟悉的花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
门开了,苏砚走了进来,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眼神专注而深情,再无一丝疏离和冷漠。
“醒了?小懒猫。”苏砚走过来,自然地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饿不饿?我熬了你最喜欢的粥。”
“苏砚?”林杉难以置信,巨大的惊喜和失而复得的幸福感瞬间淹没了她,“你……你不是……”
“傻瓜,”苏砚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神无比认真,“我怎么会不要你?那些都是误会。安娜只是工作伙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也不走了。”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林杉,她扑进苏砚怀里,泣不成声。所有的痛苦、怀疑、绝望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
在这个幻境里,时间温柔流淌。苏砚兑现了所有承诺。她们像最普通的恋人一样生活。苏砚甚至放弃了她的常青藤终身教授,和她回到了江城在读研的实验室做了一名普通的实验员。
而林杉,在苏砚的支持下,接手了林家传承下来的中药厂,将其经营得有声有色。两人共同规划着药厂的未来,日子平静而充实,充满了柴米油盐的温馨和相互扶持的浪漫。
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林杉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不可方物。苏砚一身剪裁完美的雪白蕾丝婚纱,绝艳无俦,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将她融化。在亲友的祝福声中,她们交换戒指,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婚礼结束,苏砚亲自开车载着穿着婚纱的林杉回家。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金红,车内流淌着幸福的音乐。林杉靠在副驾上,看着苏砚完美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苏砚,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对吧?”她轻声问。
“当然,我的新娘。”苏砚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极致温柔的笑容。
就在这一刻!
刺眼的远光灯如同死神的凝视,从对面车道毫无预兆地、狂暴地亮起!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像一头咆哮的钢铁巨兽,以毁灭一切的姿态,狠狠撞了过来!
“不——!!!”
林杉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和玻璃粉碎的巨响中!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抛起又砸下!剧痛席卷全身!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喷溅了她满脸满身。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扭曲变形的车体,碎裂的挡风玻璃,以及……身边驾驶座上,苏砚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正从她额角、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婚纱,也染红了林杉身上那圣洁的婚纱……
刺目的红,迅速蔓延,覆盖了视野中的一切。苏砚那双曾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望着她,生命的光彩正在急速流逝……
“苏砚——!!!”林杉发出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刚刚构建的、完美幸福的幻境,在她眼前被彻底碾碎,连同她最爱的人,一起化为血色的齑粉!巨大的悲伤和彻底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她再一次,失去了苏砚!而且是眼睁睁地、在最幸福的顶点失去!
“啊啊啊啊啊——!!!”幻境中的林杉彻底崩溃,精神世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无边的黑暗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冰冷、死寂。这一次,连虚假的光明和温暖都没有了。
“砰!”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
林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拳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和手腕上那道狰狞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幻境映射)。她的对面,站着另一个“他”。
是林烈。
但此刻的林烈,不再是那个扭曲的、癫狂的第二人格。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和运动裤,眼神锐利如鹰隼,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周身散发着一种冷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气息。他活动着手腕,眼神像看一个废物一样看着林杉。
“醒了?”林烈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为了一个抛弃你、欺骗你的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还玩割腕?林杉,你可真他妈出息!”
林杉眼神涣散,沉浸在幻境中那血染婚纱的巨大悲痛里,对林烈的嘲讽毫无反应,只是喃喃:“她死了……她又死了……在我面前……”
“闭嘴!”林烈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林杉的腹部!
“呃!”剧烈的、真实的痛感让林杉瞬间弓起身子,生理性的泪水涌出。
“疼吗?”林烈揪住她的衣领,强迫她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这点疼,跟你手腕上那一下比,算个屁!跟你心里那点破事比,又算个屁!”
“你懂什么……”林杉痛苦地喘息,眼神绝望,“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林烈嗤笑一声,松开她,绕着拳台踱步,姿态像一头审视猎物的豹子,“意义就是你现在还他妈喘着气!意义就是那个叫程安然的女人正拼了命地救你!意义就是那个姓苏的贱人还他妈活得好好的,跟她的新欢逍遥快活!”
“而你!”林烈猛地停下,指着林杉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怒,“你像个懦夫一样躺在这里等死!用你自己的血,去祭奠那个背叛你的王八蛋?!林杉,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不是背叛……”林杉虚弱地反驳,眼泪无声滑落,“她死了……她是为了送我回家才……”
“放你妈的屁!”林烈暴怒地打断她,又是一记凶狠的勾拳砸在林杉的下颌,打得她踉跄后退,几乎摔倒,“那是幻觉!是你这个废物大脑编出来的自我安慰的狗屁!现实是苏砚活得好好的!跟那个安娜双宿双飞!现实是你像个垃圾一样被人捡走差点qj了!现实是你现在躺在ICU里,靠着别人的怜悯和输血在苟延残喘!”
林烈的话像淬毒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林杉心上,血淋淋地撕开她所有的逃避和自欺欺人。
“活着没意义?”林烈逼近她,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了她,“那我告诉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活着,就是要把你受的罪,十倍百倍地还回去!活着,就是要亲眼看着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活着,就是要站起来,擦干你的血和眼泪,用你自己的拳头告诉这个世界——我林杉,还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林烈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和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苏砚欠你的,安娜欠你的,那个捡尸的杂碎欠你的……他们都得还!死了?死了你就永远是个可怜虫!是个被抛弃、被玩弄、最后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失败者!只有活着!只有清醒地、带着恨意地活着!你才能有机会,把那些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亲手!一点一点!讨!回!来!”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杉混沌的意识上。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复仇的烈焰,像一颗火种,被林烈强行塞进了她冰冷绝望的心底。
“想死?”林烈最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极致的轻蔑,“等你把该讨的债都讨完了,把该踩在脚下的人都踩碎了,再他妈去想死不死的问题!现在,给我滚回去!像个战士一样活着!否则……”他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可怕的爆响,“我不介意先替那些混蛋,了结你这个废物!”
林烈的身影在拳台的聚光灯下逐渐模糊、消散。那冰冷刻骨的恨意和强烈的求生(复仇)**,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林杉的意识深处。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一个遥远却无比熟悉、带着哭腔和焦灼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呼唤,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响起:
“山山!回来!山山!你听见了吗?!回来啊——!”
那声音里蕴含的深厚情谊和不放弃的执着,如同最后一根绳索,缠绕住林杉不断下坠的意识。
冰冷的黑暗中,林杉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心跳监护仪上,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波动了一下。
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眼睑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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