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沨予送的礼物就那么堆在客厅里,何迹扬每看到一次都抱怨说“太碍事了”、“要不要帮忙搬进房间”,到最后总要问到“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想刻意隐瞒,但总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从五年前席沨予把挂着拨片的钥匙给我开始,还是从17岁那年我碰到一个醉鬼开始?我跟席沨予的那些太难说清了,所以我只是用沉默回应何迹扬的一次次询问。
再后来,何迹扬就不问了。某天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帮我把礼物外箱上积的一层薄灰都擦了,然后他对我说:“学弟,我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我那时正在微信上跟侯煜明聊项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何迹扬的意思:“一段时间是多久?”
“两个月?也可能半年?”何迹扬的语调都是上扬的。
“你……”我抬眼看到何迹扬春风满面,“你们和好了?”
何迹扬笑着点了点头,那双眼亮晶晶的,里面竟然有类似幸福的东西。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用手轻轻揽过我的肩膀,拉长着声音道:“哎呀,我们小学弟一个人了可怎么办?以后都没人带早饭了,半夜里不会想我想到哭吧!”
“你东西收好了就赶紧走人吧,”我拍开何迹扬的手,“要是不回来住了提前告诉我,我好快点找人合租。”
“那可不行,万一我跟他吵架了,我还要回来找你哭呢。”
我被何迹扬的话逗笑了,又突然真的为朋友的幸福感到开心:“别吵了吧,我快烦死你了。”
“是上次那个人吗?让你喝醉酒那个。”我又问。
“嗯,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他让我觉得很幸福。”何迹扬像是回忆起什么,脸上一片温情。
“能感受到幸福,是一种幸运。”我默默低下头,余光里瞥见沙发旁积灰的纸箱。
何迹扬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而后把手放在了我的头顶:“现在我把这份好运分给你。”
我看到何迹扬脸上有着罕见的认真,他继续道:“希望你好好吃饭,希望你不再半夜醒来,希望你感受到幸福,不只是一种幸运。”
我一下愣住了,何迹扬的话像是某种虔诚的祷告,带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直击着我的心脏。
“有人欺负你,记得找我啊。”何迹扬又拍了拍我的脑袋,而后起身收拾东西去了。
第二天我结束工作回家的时候,何迹扬已经走了。房间里好像少了些东西,但具体也说不出来少了什么。我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看着何迹扬给我留的日料外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冷清。
夜里10点,早过了晚饭的时间,外卖盒子上凝结着一颗颗水珠,牛肉盖饭已经冷了。我不觉得很饿,但还是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想起应该跟何迹扬说声谢谢,手机屏幕刚解锁,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您好,凯特宠物医院,请问您是‘小郁’的主人吗,中华田园,奶牛花色的。”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您家宝宝肠胃炎,刚刚有……在我们这做了检查,打了针,还有些后续的注意事项,您本人要过来一趟吗?”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算了,地址告诉我下。”抛开心中的疑惑,我赶忙打车到了宠物医院。
果不其然,在宠物医院的诊室里,我见到了席沨予。他带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颀长的身形立在墙边,看起来莫名有些落寞。在我进门的瞬间,席沨予一下抬起头看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迅速把视线移到了一旁的小猫身上。
“小郁”已经是成年猫的体型,毛发被养得光亮,只是因为生病看起来精神欠好。我低下身子,凑过去喊了声“小郁”,它便竖起耳朵看了过来。我又喊了一声,它就软绵绵地用“喵”回应,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小猫能懂什么呢?它不会知道人跟人之间的那些复杂纠缠,也不会在意自己周遭的诡异氛围。小猫只是乖巧地,在你喊它名字的时候,竭尽全力回应。
医生交代了后续喂养的注意事项,并约了下次复查的时间。席沨予这时才开口,语气有些故作自然的生硬。他一边把猫抱进便携箱,一边低着头问:“你有时间吗?”
席沨予没看任何人,但问的对象只能是我。
或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席沨予又补了一句:“接下去我会有些忙。”这回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我。
“你助理呢?”我有些烦躁,分明已经说过不要再见面的。
“他对猫过敏。”
我盯着席沨予,他整张脸上仅漏出的双眼中透露着理所当然。我无法,只好答应说可以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结果这人顺着杆往上爬,直接说:“那去我家拿点东西。”
“啊?”
“猫粮、猫窝、还有它的玩具。”席沨予的口罩皱了一下,好像是松了口气。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再次坐进席沨予的副驾,这回的目的地却是他家。因为很清醒,所以再次面对车厢内沉默的氛围,我显然比醉酒那天尴尬了许多。席沨予倒是依旧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他目视着前方,霓虹的色彩映照进他的眼眸。车厢里连音乐都没有,是一种如刀尖般锐利的安静。
我被这难耐的安静凌迟着,一路跟着席沨予从地下车库到了他家。出于礼貌,我站在玄关处等席沨予整理东西。席沨予动作极快,不到十分钟就拎了两大袋东西出来。我伸出手要接,席沨予却避过了。
他把东西放在脚边,解释道:“最近要筹备演唱会,不经常在家……”
“我知道,”我打断他,“没关系,我先帮你照顾一段时间。”毕竟细说起来也是我捡回来的猫。
席沨予垂眸看着我,玄关处的灯光晦暗,照不见他眼里的情绪。他就这么盯着我许久。在我准备拿上东西道别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席沨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一些无奈,还有一些无赖。他说:“是借口。”
我一愣,想不到他会这样坦白。
“我让医生打电话给你,只是因为我想见你。”他牵着我的手,在突出的腕骨处细细摩挲,像是某种挽留的暗语。
“你应该还记得……”我不介意再提醒一遍席沨予,好让他明白自己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郁成樟。”席沨予打断了我,他吐出来的声音低沉,似是一种甜蜜的引诱。
“郁成樟,”他又喊我一遍,“我要追你了。”温柔的语气,说的是霸道的陈述句。
我顿时脑袋里乱成一团,思维运作片刻后罢工,最终只是本能地想逃。我甩开席沨予的手,却被他重新握住手腕,牢牢压在了门上。我左手还提着小猫的便携箱,席沨予整个人欺上来,不给我一丝挣脱桎梏的可能。
“席沨予!”我挣扎道。
“你不喜欢我,或者跟其他人在一起,都没关系,”席沨予的目光灼灼,那里面盛着难以形容的疯狂,“我只是告知你,我要追你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迎着那道炽热的视线,愤怒地回敬:“席沨予,你发疯也别对着我。我说了不喜欢你,就是没有任何可能的意思。你让我帮忙照顾猫,可以,因为我对它有感情。但我对你没有,所以不要一而再再而……”
“也不是没可能吧。”席沨予在这时低下头,凑在我颈侧轻嗅。我被那细微的痒意牵扯着神经,话语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吗?你喷着我送的香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我的颈间,席沨予好像笑了下。但我察觉到更多言语中的苦涩,像捣烂成乌黑一团的草药,苦到几乎泛起酸来。
席沨予说完话,就放开了我,但目光仍是一错不错地落在我身上。
“他”是指谁?席沨予好像误解了什么,但我根本无力再解释,我只觉得难堪。这巨大的难堪起因于20岁那场没有回应的心动爱恋,迟来的表白并不能破开无解的迷宫游戏,自尊心在五年后孤傲地占据上风,越是被动摇就越要牢牢竖起高墙。
“又关你什么事呢?”我冷声说完就提起脚边的袋子要走。临出门前又转头补了一句:“猫的事之后我会跟你助理联系的,席老师就专心排练吧。”
而后,我没再看席沨予的表情,就逃也似地回到了家。
小猫被我安置在卧室里,很快就没防备地睡着了。我看着它起伏的毛茸茸的肚皮,心里泛起一片淋漓的酸涩。
何迹扬在我头顶施展的魔法没有生效,那份幸运实在离我太远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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