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抽空带小猫去宠物医院复诊。
在我家住下的这几天,“小郁”乖巧得不行,吃药喝水都不用人操心。每每我忙完工作回到家里,看见它慢悠悠地从卧室里迎出来,然后轻轻地叫一声,我都觉得心里温软许多。这时候就会想,干脆不还给席沨予了,或者席沨予再忙点忘了这件事最好。
今天只有下午一个简单的棚拍工作,想着复诊不会花太长时间,我就在午饭时间先带小猫来了医院,想不到在前台登记信息时却出了点问题。前台说是要提供宠物的诊疗卡,以便医生查看病例信息,可我自始至终都没见过什么诊疗卡,哪里给得出来。
“这个……我弄丢了,看病一定要这张卡?”我心里觉得这医院办事过于死板。
“是这样的,咱们复诊都是凭诊疗卡挂号的呢,专家医生都要提前预约的。您当时如果跟医生定好复诊时间的话,诊疗卡里应该已经同步好信息了。”前台说完朝我尴尬地笑了下。
看来看病难这件事,已经延伸到了宠物领域。
我也不好为难前台,无奈下只能联系杯水的助理小冬,让他帮我问问席沨予关于诊疗卡的事情。可小冬不知是在忙还什么,微信、电话都没有回应。距离下午的拍摄还有不到2个小时,我有些着急,担心白跑一趟。
前台这时给我支招:“不然您把上次注册的手机号报一下,我给您发个验证码,补办一张卡就行。”
“那行,”我脱口而出,很快意识到不对,“手机号是同步账号信息的是吗?”
“是的,您再出个工本费就行。”
让小冬特地送一张卡过来不太实际,重新预约复诊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空,我盯着前台礼貌客气的笑脸,心里挣扎片刻,最终打开微信的黑名单,把里面唯一的人放了出来。
“席老师,给我一下手机号,我这边复诊要补办一张诊疗卡,需要收个验证码。”我斟酌着用词,打完后又仔细读了两遍,才给席沨予发了过去。
不一会儿,席沨予就戳了语音电话过来。
“那个……”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忙吗?”
“还好。”手机里传来席沨予失真的声音,让人摸不清情绪。
我语速极快地把自己当下的情况跟席沨予说明白。之前在席沨予家的那次争吵,就像柔软地毯里落进的一枚针,往后踩下的每一脚,都叫人更忧心那还未到来的细锐疼痛。平淡无波的言语下,是避无可避的尴尬心境。
“好,我等下把手机号发你。”席沨予语气如常,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嗯,谢……”
“存好我的号码,”席沨予打断道,“别再拉黑了。”后半句是哄诱的语气,当中竟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那是……”背地里的幼稚行径被当面戳破,我想辩解两句,但什么都编不出来。
“小冬不是我的生活助理,他的工作内容不包括照顾我的猫,”席沨予在电话里强调,“所以郁成樟,关于猫的事情,我认为你还是直接找我比较妥当。”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追求,但‘小郁’是无辜的,不是吗?”他又补了一句,语气比方才软了半分。
“嗯……”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身为‘小郁’的主人,有权利知道它每天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和我保持联系,郁成樟。”
席沨予说话和唱歌是两个状态。在台上的他,飒爽迷离、气场强大,像风一样;而平日里,他又是温和的、醇厚的,像酒一般。此时此刻,我就被他的声音蛊惑,醺然不知分辨事情的先后因果,囫囵着答应了席沨予的要求。
之后我就像打卡签到一样,每天都会跟席沨予汇报“小郁”的情况。最开始是文字描述,后来也会拍些照片。某天席沨予说,“想知道‘小郁’现在在做什么”,彼时我正在改一个红毯出发图的第9版拍摄方案,心里对于甲方提的龟毛意见已经烦躁不堪,于是就把平板架到了正在沙发上睡觉的猫面前,直接打了视频过去。
席沨予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对于我这种开视频“直播”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异议,他总是黑着摄像头不说话,也从没提前挂断过视频。我和他之间,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只要不再谈及猫以外的话题。
这天晚上,席沨予又说要看猫,我二话没说就把平板架在了猫窝旁的支架上,一套动作流畅得就像肌肉记忆。席沨予那边照例黑着画面,只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就像离异夫妻探视小孩一样”,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我先是一愣,而后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继续埋头工作了。
十月的楝城秋色正浓。我房间的窗外有一棵梧桐,绿色的叶片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得枯黄,不同的颜色在同一棵树上错落点染。然而在此刻这样的深夜,月色只能照出它影绰的轮廓,不见任何色彩。倒是桂花的香味总能透过半开的窗子,随着晚风幽幽地绕进来,逐渐在室内弥散开来。
我打了个喷嚏,不知是因为桂花还是因为风。这工作太让人头昏,我决定今天先放过自己,等状态好了再继续。于是到阳台抽了支烟,就洗洗睡了,一直到晚上被雨水“噼啪”的声音惊醒,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关窗。
手机显示凌晨4点12分,睡了3个小时不到。窗外下起了急雨,一下下在玻璃窗上拍打出声,梧桐叶在枝头簌簌摇晃,或许明天又会再黄一些。我赶忙起身把窗关上,出被窝的一瞬被微凉的空气冷了个趔趄,堪堪站稳后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三个喷嚏,难道是有人在骂我?
“郁成樟,”席沨予的声音不期然响起,“你那下雨了吗?”
视线锁定在房间角落处的猫窝,“小郁”缩在一团还在睡觉,平板插着电源架在旁边,视频通话显示时长6小时23分。我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不止关窗,竟然连和席沨予的视频都忘了。
这6个多小时,我没有自言自语什么吧?不是,席沨予是疯了吗,他自己是不会挂电话吗?
“你一个人吗?”席沨予又问。他低沉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晕开,然后和湿冷的桂花香气交融,一同冲撞着我的听觉和嗅觉。
“嗯,在下雨。”我忽略了席沨予的第二个问题。
“打雷吗?”
“不打。”我慢慢走到猫窝,蹲下身看着“小郁”。
“没睡着吗?”席沨予的问题很多。
“睡了一会儿。”但可能是小猫的睡颜总能让人心变得温软,我回答着席沨予,有一搭没一搭地,甚至觉得再多聊一会儿也挺好。“你怎么不挂电话?”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我在写歌。”席沨予好像回答了我,又好像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柔,羽毛一般痒痒地搔着我的耳朵。“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你帮我听一下好不好?”他又问,温柔得像是能溺死人的春水。
“好。”而我头脑还带着未清醒的昏沉,根本无力抵抗席沨予的哄诱,迈开步子就要走向那汪春水。
席沨予直接哼了出来,没有任何器乐的辅助,甚至连歌词都是模糊破碎的。可即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这首还为成型的歌曲太好了。它出现在这样一个冷雨骤起凌晨,悠扬的曲调破开重重雨幕,动听的嗓音携着干燥的暖意,就这么轻盈地来到了我身边。
我坐在地板上,下巴搁在蜷曲的膝盖,安静地听席沨予歌唱。温柔的歌声将困意轻轻托起,我的头一点一点下沉,即将和小猫一起进入梦乡。席沨予的话音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响起,比方才的歌声还要轻柔,却有力地落在我的耳边:
“写歌是顺带的。我想和你多待会儿,哪怕只是一起听雨。”
“哗啦”一声,我听见自己落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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