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郁哥,你刚刚也太帅了吧,竟然直接对甲方说‘这样会变得很俗’。天啊,那个地中海大哥听到都愣住了,哈哈哈。”童葭追在我身后,绘声绘色地重现刚才会议的场景。这家伙,会上的时候对着甲方一个劲地点头,现在人家前脚刚走,她就露出本性来了。
“我们成樟厉害了啊,对于客户的无理要求,能站出来勇敢say no,而且一顿输出把人说得心悦诚服。哎呀,我怎么这么有眼光啊,招到你这么个大宝贝。”牧延用手肘打趣似地撞了我一下。
“你们就别调侃我了。”
这场会议照理是牧延主导的。对方公司冲着牧延的名头来合作,出席会议的两个负责人却对我们公司的业务不甚了解,现场只是一个劲地针对PPT里面无关紧要的细节挑刺。我被他们多次打断,艰难地陈述完方案,对方又开始提出跟初始需求完全相反的想法。牧延几次委婉地提供建议,都被对方用大篇幅的非专业的主观论断回堵。一来二去,牧延就没再开口了。
但会议不能这样无休无止地开下去,我也确实被那个地中海大哥叨叨烦了,所以在对方说出“一定要加入中国风的元素,类似红灯笼、琵琶这种,总之你们自己发散下,老祖宗的东西一定要体现出来”这种不伦不类的傻缺言论时,脑神经终于爆炸,当即直接了断地回怼了过去。
“不过小郁哥你讲出了我的心声,”童葭回到位置上猛灌了一口水,“这个项目会从三点开到现在,两个多钟头反反复复都是听那个地中海大哥说他的美学概念,我屁股都坐麻了。”
“这种人,靠一张嘴坐上领导位置,自己没本事就算了,眼里还容不下比他优秀的女性。脑子里装的全是水,还想教我做事?”牧延哼了一声,继续道:“我懒得跟这种人烦,大不了不做呗,合同都没签呢。倒是我们成樟今天辛苦了,太能扛事儿了,等会姐请你吃饭。”
“谢谢姐,改天吧。”我火速整理了下会议内容,就把电脑阖上了。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天必须准时下班。
“怎么,今天有约啊?”
“牧延姐,你发现没?小郁哥在谈对象呢。”说话间,童葭暗戳戳地示意牧延看我的左手。
“早看见啦,等他坦白呢。说吧,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文件都差点没拿稳,弱弱地搪塞道:“这个……还没想那么远。”
“都戴戒指了诶,难道……”童葭的声音突然神经兮兮地低下去,“难道是不能结婚的关系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想到席沨予那张脸,还结婚?这大哥在跟我搞纯爱呢。
“我猜,郁成樟的对象肯定年纪大一点,他这个长相完全就是姐姐杀手嘛。而且,戒指也是对方送的,对不对?”牧延靠在桌边,一副对我了如指掌的模样。
牧老师的直觉准得吓人,除了“姐姐杀手”外,基本都说对了。我心虚地整理着电脑包,低头不去对上她的视线。
“会上胆儿那么大,就是怕加班耽误晚上的约会吧。”牧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绝杀。
“没有没有……”我讪笑着辩解,手里迅速拉上包链。再这样下去,这两个敏锐的女人怕是能把我的老底都揭穿,于是我道了句“先下班了”,就三步并两步地跑走了。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趟4S店,提之前定下的车。也没管销售安排的提车仪式,拿上车钥匙就开回了家。买车的事我没跟席沨予说过,到家后一直忍到了晚饭结束才掏出钥匙,颇为得意地晃了晃,问他“要不要去兜风”。
席沨予眼睛一亮:“去哪儿?”
“去一个好地方。”
楝城东南角有一片临江的荒地,周边除了一些零散开垦的农田和倒闭的厂房,就是开阔静谧的江景。这地方是我之前在堪景时偶然发现的,因为人烟稀少,没有交通管制,汽车可以一直开到堤坝旁的小路。找好角度停车的话,坐在车里就能看到江景。
我把车子停稳,看到席沨予在副驾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我。
“车子贷款买的?”
“是啊,贷了五年呢。”
“怎么突然想买车?你上班好像坐地铁更快吧。”席沨予看着我,问话时一脸了然,好像在等一个期待中的答案。
于是我便如他所愿:“因为想跟你一起去更远的地方啊,总不能叫你坐地铁。”
“怎么办,”席沨予笑起来,“我的恋人太可爱了,我好幸福。”他最近笑太多了,脸颊上的酒窝似乎都会因此变深。
“快下车吧,顺便帮‘可爱的恋人’拿下后备箱的零食。”我催促他。
“好的好的,遵命。”席沨予开门下车。后备箱开启的瞬间,他愣了半瞬,而后惊喜又疑惑地看向我:“这是……”
后备箱里,是我提前准备好的蛋糕和礼物。12月28日,是席沨予的生日,我始终记得。
“席沨予,我知道你不过生日,但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我在17岁第一次遇到你,在20岁喜欢上你,从此我无趣灰白的人生道路上分叉出一条奇特瑰丽的小径。因为你,我结识了一些有意思的人,找到了真正热爱的事业,还得到了许多许多我曾经不敢奢望的爱。
“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谈恋爱。所以我表达爱的方式,也来自于你。我学习你的方式,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从我们分别的30岁到重新在一起的34岁。往后的每一个节日,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度过。”我打开蛋糕盒子,插上蜡烛,捧到席沨予面前。
席沨予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草莓蛋糕。蛋糕的一角磕掉了些奶油,里面的戚风胚露了出来,卖相变得不太好看。
“这个应该是我开车不稳,颠坏了,回去再买……”我赶忙找补。
“没关系,谢谢你,我很喜欢。”席沨予又露出温柔的笑。但那笑意在脸上持续的时间很短,似乎被江边寒冷的夜风一吹就散了。席沨予又出神地看着蛋糕,再开口的话音像被江水濡湿:“我不过生日,是因为我母亲就是在生我的时候走的。我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
楝城冬天的夜晚来得太早。夕阳早就落下,远处的天空披上夜的深蓝,映照着一枚朦胧的月亮。凄冷的月光在江面上随着水波起伏,岸堤处传来阵阵或轻或响的水声,湿冷的水汽弥散开来,沾染着席沨予话音里浅淡的哀伤,一同沁入我的身体。
“嗯,我知道。”我轻声回应他。
“你知道?”席沨予有点惊讶。
“何颂跟我讲的,他现在是‘来场’的市场拓展总监,我之前工作上跟他碰过面。”
“你们都聊些什么了?”席沨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怎么?怕旧情人揭你的老底吗?那你自己问他呗。”
“什么旧……”席沨予无奈, “早没他微信了。”
“真的?”
“真的。”
席沨予的声音太温柔了,轻缓地落在耳边。冷冽的江风都因此失去了力道,如纱般温和地拂过脸颊。方才那缕不甚明晰的哀伤,已经蜻蜓点水似的,离开了席沨予的身体。我抬眼看着他,笑意从心底漫出来。
“总之,”我把蜡烛点上,“席沨予,我不说‘生日快乐’,我只祝你万事胜意。”
“万事胜意,席沨予。”我望着他的眼睛,又重复道。
烛火被江风吹得摇曳,在席沨予的眼中忽明忽灭。在天地幽微的蓝调时刻,席沨予34岁蛋糕上的一只小小蜡烛,划出一弯绒绒的暖光,将我和他包裹其间。席沨予看着我,格外专注,眼底的烛光跳跃着牵动我的心弦。
“郁成樟,吹灭蜡烛后,我会吻你。”他这样宣告,而后闭上了眼睛许愿。
席沨予低沉的嗓音带着某种隐秘的力量,咒语般的将我钉在原地。我紧张地端着蛋糕,看蛋糕上被磕坏的痕迹,看席沨予睫毛的阴影,看他被烛光映红的嘴唇,心脏在静默的时间里剧烈加速。而后升格镜头般的,眼睫轻启,嘴唇呼气,烛火晃动着熄灭,白灰色的烟升起。我从席沨予的眼中,看到自己在逐渐放大、放大。唇上触到一片温热,他吻住了我。
“蛋糕!”我小心推拒着,让他注意我手里的蛋糕。
席沨予单手接过,稳当地放回车上,而后捧起我的脸,不疾不徐地吻了起来。我顺势搂住他,张着嘴巴回应。这是一个安静的、绵长的、不带**的吻。我在这样的亲吻中,离奇地感触到一种从身到心的摇晃,类似襁褓时期的摇床,是被人轻柔而珍重地捧在心尖上的那种摇晃。
四周很安静,只有水声、风声,还有我跟席沨予交错的呼吸声。我嗅到新车皮革的味道,12月江风的味道,奶油蛋糕的味道,以及席沨予的味道,它们交错在一起,共同编织着一张让人迷醉的摇床。我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手机响了。”席沨予提醒道,头却歪在我肩上,紧紧搂着我,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依顺地任他抱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然而这通来电却让我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被冰冷的江风一吹,就簌簌地碎了。
这个夜晚,本来应该是水晶球般美好而梦幻,却终究和那只草莓蛋糕一样,被磕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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