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太子前脚刚踏出殿门,殿内鎏金香炉中的龙涎香尚未散尽。
皇帝指节轻叩龙案,暗门应声而开。阴影中走出一名身着普通侍卫服饰的男子,正是当初被四皇子买通刺杀庭佑的"绝命"。他跪伏在猩红地毯上,额前垂下的碎发遮住了眉眼。
"绝命叩见陛下。"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在宫中登记册上写着"王三"的普通侍卫,竟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
他平日混迹于三千禁军之中,武功刻意压制在七品境界,连腰牌都是最普通的铜制。那张扔进人堆就找不出的平庸面孔,此刻在宫灯映照下竟透出几分森然寒意。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四皇子那边..."
"属下已取得完全信任。"绝命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血色。
这个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绝命,此刻化作最恭顺的刀刃,安静地伏在真龙天子脚下。
殿外秋风扫过金阶,卷起几片早凋的梧桐叶。谁又能想到,这片落叶般的平凡侍卫,实则是能掀起血雨腥风的致命暗器?
皇帝指节重重叩在龙案上,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他眼底寒芒如刃,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绝命。”
这一声唤,让殿内温度骤降。
跪伏在地的杀手纹丝未动,却听皇帝继续道:
“你安排的人里,为何有人敢用剑指向太子?”
“为何——剑上还淬了剧毒?!”
最后半句陡然拔高,帝王之怒如雷霆炸裂,震得殿外侍卫纷纷低头。
绝命依旧垂首,却清晰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剐过他的脊背。
“若非那女子替标儿挡下这一剑……”*皇帝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今日,便是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日。”
他缓缓起身,龙袍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若标儿有事——”
“朕必诛你九族。”
绝命眸光微动。
——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见皇帝如此震怒。
无论任务成败,帝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却因太子险些遇刺而雷霆大怒。
原来……
太子的安危,才是这位看似冷面无情的帝王,真正的逆鳞。
绝命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好一位深藏不露的帝王。
他故意冷落太子,让旁人以为东宫失宠,不过是为了……
让太子,不成为众矢之的。
只有这样——**
**才能让那些觊觎储位之人,时时刻刻惦记着太子之位,仿佛自己也有机会染指。**
**让心怀鬼胎者蠢蠢欲动,自乱阵脚,最终……自曝其短。**
皇帝看似冷漠,实则步步为营。
——他冷落太子,不过是让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将矛头从东宫转移。
为太子,乃至太孙的未来……铺一条血路。
只可惜……
这位精于谋算的帝王,终究算错了一步。
——他的“好儿子”,此刻怕是在暗处,正算计着他这位…… 迟暮的龙。
殿内沉寂一瞬。
绝命缓缓抬头,嗓音低沉:
“臣知罪。”他顿了顿,继续道:
“但此事……另有隐情。”
“微臣已查到些许线索,若皇上要治罪——”
“请允臣查清之后,再领死罪。”
皇帝凝视着他,目光沉沉。
——绝命向来言出必行,既然敢开口,必是掌握了什么。
良久,帝王终是长叹一声:
“罢了……”
“所幸太子无恙。”
他指节轻敲龙案,声音微冷:
“但那些人……倒是让朕‘惊喜’。”
“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帝王眉间沟壑更深。
——皇帝的思虑,从来不在朝夕。
绝命这支暗刃,是他亲手打磨的刀,将来……终要交到标儿手中。
"若非顾念太子……"皇帝指节叩在案上,声音冷沉如铁。
"你们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烛芯"噼啪"爆响,映得绝命那张平凡面孔忽明忽暗。
——谁能想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命",不过是禁军中一个不起眼的侍卫统领?
易容术简单,却骗过了所有人。
包括…… 那个自作聪明的老四。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他怎会不知四皇子买通杀手刺杀庭佑?
只是……
不让雏鹰经历风雨,如何能翱翔九天?
不让储君历经磨难,他又怎敢……
将这万里江山,托付出去?
烛影在御案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痕,皇帝的目光穿透殿宇,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这偌大吴国,独霸一方终非长久之计。
所以继承人,必须慎之又慎。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帝王疲惫却锐利的目光。暗自思考
"晋国变法十年,国势日盛;姜国太子暗中结党,其志不小。"皇帝指尖划过舆图,在边境线上重重一叩,"更可恨的是,朕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竟与虎谋皮!"
窗外秋风呜咽,似在应和这声叹息。
"北境戎狄年年犯边,虽拓地千里,却耗空了国库。"他忽然心中冷笑。
"朝中那帮蠢材,还在争什么清流浊流!"
龙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每一本都在诉说着这个庞大帝国的隐忧。皇帝缓缓闭目,眉间沟壑更深——
这江山,终究要交到后人手中。
可放眼望去:
御书房内,沉香袅袅,皇帝执笔的手悬在玉玺上方,迟迟未落。
老二性子阴鸷,手段酷烈,若登大位必是暴君。"朱砂在宣纸上洇开,如血,"老四表面恭顺,实则豺狼之心,连亲侄都敢算计。"
笔锋转向北方军报:"老四倒是会带兵,可惜..."狼毫突然折断——这个儿子竟敢私调边军,其心可诛!
五皇子的诗稿被风吹开,满纸风花雪月。"文采斐然?"皇帝冷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首《咏鹤》分明在影射东宫。
"老七计划去在江南修堤?"指尖划过赈灾账册,"三百万两银子,就筑起这点薄堤?"账目里那些"梅坞""柳庄"的暗号,真当他老眼昏花?
最可叹是九皇子——"父皇明鉴!"昨日那孩子还在殿前哭诉,袖口却露出姜国使臣的玉佩纹样。
"倒是老十..."展开边关密报,这个默默无闻的儿子竟在戎狄来犯时,带着亲卫死守孤城半月。皇帝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可是他的血统……
龙烛爆了个灯花,将那些或狼子野心或庸碌无为的面容,都吞进了黑暗里。
"呵。"他忽然睁眼,眸中精光乍现,"这盘棋,朕必须下到最后一步。"
因为选错一子,便是满盘皆输。
皇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纹扶手。
庭佑确实兼具仁心与魄力,但还缺了最关键的东西——
那种在乱局中抽丝剥茧的决断,那种在绝境里反败为胜的魄力。
"帝王之道......"皇帝低声自语,"要的太多,又求的太少。"
既要杀伐果断,又要心怀慈悲;既要明察秋毫,又要难得糊涂。
阶下的绝命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姿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多年的暗卫生涯让他深谙一个道理——
在帝王沉思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忠诚。
直到听见龙袍摩挲的声响,确认圣上已回神,他才敢微微抬头:
"陛下,关于那件事......"
绝命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启禀皇上,经微臣查实,此次行刺太子的刺客..."他喉结微动,"早已被人收买。"
"只是..."
"当臣欲押其面圣时,那人竟咬舌自尽。"话音微顿,"然其家眷,近日确得了笔来路不明的巨款。"
鎏金烛台上,烛火猛地一颤。
皇帝指节泛白,眼中杀意如刀,却在转瞬间化作深潭般的沉寂。那双眼底,竟浮起几分暮年帝王特有的悲凉。
"朕,知道了。"
三个字,重若千钧。
待绝命的身影消失在朱漆殿门外,老皇帝独坐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蟠龙纹。那九条金龙依旧张牙舞爪,可握着他的手,却已布满皱纹。
皇帝不想,也不敢去证实,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安排?
但是这位花甲天子,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儿孙夺位眼中,最脆弱,却也是最强大的障碍。
老皇帝独坐龙椅
恍惚间,镜中人竟成了三十多年前那个身着蟒袍的三皇子——
他记得大哥喉间喷出的热血溅在丹墀上的模样;
记得二哥被囚禁在宗人府时撕心裂肺的诅咒;
更记得那个一母同胞的小弟,在冷宫月夜拽着他衣角哭问:"三哥,阿坚做错什么了?"
窗外雨声渐急,仿佛夹杂着旧日的呜咽。
如今龙椅下的斑斑血迹,终究化作子孙们明枪暗箭。最小的小十九,前日献上的蜜饯,他至今不敢尝第二块。
"报应..."枯瘦的手指抚过镜中倒影,竟触到满手潮湿。
不知是夜雨渗进了窗棂,还是四十年来第一次落泪。
也许历史的轮回,就是这样,再强大的君主,身后总是有着,不是那样不尽如意的继承人。
而现在,恰巧自己也遇上这个问题,不过庆幸的是,年轻的皇孙,让自己看到希望。
沉思良久,皇帝终于,做出一个让人震惊的决定。
只是这一夜的皇宫之中,有多少人在安然入眠了?
皇后急召,张傲父子。
皇帝几番谋划试探。
太子惊恐后的希望,废黜自己的想法,
庭佑久久沉思?
宋语晴担忧无眠,柔絮未醒。
第二日
金銮殿上,朝霞染透九重宫阙,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寒意。
皇帝端坐龙椅,冕旒下的目光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丹墀下的众生相——
太子面色惨白,眼下两抹青黑。明黄朝服裹着的身躯微微发颤,仿佛昨夜那柄淬毒利剑的寒光仍悬在颈侧。
两侧藩王队列里:
二皇子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四皇子正用玉笏遮掩着哈欠;
九皇子指尖不停捻着手中八卦纹。
倒是最年幼的十九郎,
偷偷朝兄长投去担忧的一瞥。
满朝朱紫,鸦雀无声。
连平日最聒噪的御史都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青玉地砖上突然生出了锦绣文章。
"众卿家。"
帝王声音不轻不重,却惊得几个老臣官帽微颤。
"昨日之事..."鎏金御座传来指节叩击龙纹的闷响,"朕,甚为意外。"
最后二字咬得极重,像钝刀磨过颈骨。
"这戒备森严的紫禁城,竟有人能持剑惊驾。"冕旒玉珠轻晃,遮住眼底杀机,"若非佑儿..."
话锋忽顿,满殿只闻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今日,就该是举国缟素了。"
金銮殿内,群臣跪伏,山呼万岁之声震得梁上尘埃簌簌。
冕旒轻晃间,皇帝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若真活万岁..."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怕是要急煞那些——"
"日夜盼着朕龙御归天的人。"
满殿朱紫俱是一颤。
老皇帝缓缓向后靠去,九龙金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此刻的他,不似执掌生杀的帝王,倒真像个寻常老者:
"朕老了..."
"只想看着儿孙绕膝..."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扶手上褪色的金漆,"这万里江山..."
话锋突转。
"朕决定——"
霎时间,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跪在最前的丞相官帽微斜,露出几丝斑白鬓发;兵部尚书攥紧了怀中奏折;几位皇子更是连眼都不敢眨。
皇帝的目光缓缓掠过殿中众人——
那些日日山呼万岁的臣子,此刻眼中闪烁的是掩不住的算计;
那些晨昏定省的"孝子",此刻绷紧的脊背下是按捺不住的躁动。
唯有太子不同。
他安静地立在丹墀之下,如一潭死水。
明黄朝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那神情不似储君,倒像——
一个等待处决的死囚,那是一种解脱。
目光转向太子,皇帝知道,这个儿子,从不留恋至上权利,他的悲剧,是因为自己的**,与过高的期望。
他才有,这般的惊恐,与对自由的渴望。
特别是想起,从前那个因自己,而死的赵淑媛,恍惚间,赵淑媛临终时那双含泪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陛下..."她染血的指尖曾死死攥住他的龙袍,"求您...放过我们的孩儿..."
而今,他竟不敢直视太子那眼睛。
那眼底盛着的,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温顺,
和深不见底的哀伤。
老皇帝苍老的手指在龙纹扶手上收紧,指节泛出青白。他望着太子低垂的眉眼,那温顺的弧度与赵淑媛如出一辙——
突然改了主意。
"朕决定——"
苍老的声音如古钟轰鸣,震得满殿琉璃瓦簌簌作响。这具垂暮的躯体里,竟迸发出令人心惊的威仪:
"即日起,太子监国!"
九重宫阙间回声激荡,惊起檐角铜铃阵阵。老皇帝凝视着那个骤然抬头的儿子,在太子向来温润的眼底,终于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他知道自己在赌。
赌二十年的严苛教养,终究没能完全磨灭龙裔的血性;赌这个最仁弱的儿子骨子里,还藏着赵淑媛当年策马入阵的烈性。
"六部九卿。"帝王起身时十二旒玉藻激烈碰撞,"凡军国要务——"
"皆由东宫决断!"
最后一字落定时,老皇帝分明看见——
太子攥着玉圭的指节,终于泛出了血色。
金銮殿内,晨光穿透九重宫阙,在御阶前投下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影。
老皇帝凝视着太子单薄的身影,昨夜拟好的退位诏书在袖中微微发烫。此刻他却忽然明白——
这个渴望自由的孩子,值得父亲最后的庇护。
"众卿听旨。"
苍老的声音惊飞殿外栖鸟,惊得满朝文武慌忙跪伏。老皇帝缓缓起身,十二旒冕珠晃动间,露出那双饱经沧桑却依然锐利的眼睛:
"太子立储二十载,仁德布于四海,勤政夙夜匪懈。"
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青玉地砖上。
"今命钦天监择吉日,为太子、太孙更名避讳。"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朝堂——
为储君更名避讳,自古皆是新帝登基前的仪制。
老皇帝看着太子猛然抬起的脸庞,在那双总是温顺的眼睛里,终于捕捉到一丝错愕与震动。他知道,这是比直接传位更狠的棋——
既为太子铺就坦途,
又为他争得最后自在的时光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凝滞。*
"太子齐昌标——"
老皇帝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在殿宇梁柱间回荡:
"今更名讳为'昶'。"
"昶者,永日当空,光明无极。"
玉藻冕旒随着帝王起身而剧烈晃动,在太子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愿我大吴——"
"国祚如日之恒,江山似昶永长。"
"皇太孙齐庭佑,今更名讳为'齐晟佑'。"
笔锋陡转,在"晟"字上压下千钧之力:
"晟者,日升中天,光明炽盛。"
满殿朱紫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又听帝王道:
"凡皇孙辈,皆避'庭'字讳。"
"二房改'廷',
三房用'霆',
四房取'珽'——"
玉扳指叩在龙案上铮然作响。
"各支另赐玉字旁嘉名。"
另外太孙齐晟佑救驾有功,朕心甚慰。"
"特赐——"
"着四爪金龙袍服,色用杏黄。"
这一言既出,满朝震动。杏黄乃帝王专属正黄的次色,四爪金龙更是储君仪制。
"加封‘忠孝仁勇郡王’,岁禄万石。"
老皇帝顿了顿,又添一句:
"准用东宫仪仗。"
这已不是恩赏,而是昭告天下——
此子,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这已不是更名,而是为王朝未来百年,定下字辈纲常。
阶下太子猛然抬头,却见皇帝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仿佛穿透时光——
更是在看未来那个,必将照耀大吴的太阳。*
满朝哗然。
礼部尚书手中的笏板"啪嗒"落地;几位老臣面面相觑;二皇子袖中的拳头攥得骨节发白——谁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更名。
这是帝王用最隆重的礼制,为东宫铺就的最后一道台阶。
太子怔怔望着御阶上的父亲,那个总是威严的帝王此刻眼中,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近乎悲壮的温柔。
一语毕,朝堂皆惊,皇帝替太子更改名讳,这是本朝立国,头一遭。
这也说明了,皇帝绝无废除太子之意,太子即位后的更名,才是名正言顺。
却不想皇帝,已替太子做了这一步。
看样子太子之位无虞。
金銮殿内,山呼万岁之声如惊涛拍岸,震得蟠龙柱上的金漆都在微微颤动。
那些曾为太子据理力争的老臣们,此刻激动得连胡须都在发抖——他们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位列三公、青史留名的荣光。
而阴影中的几位皇子,却死死盯着玉阶上的父子。
四皇子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二皇子嘴角噙着冷笑;唯有年幼的十九皇子,懵懂地跟着众人跪拜,却不知这声"万岁"里,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太子——不,现在该称"齐昶标"了——怔立在丹墀中央。
冕冠的九旒玉藻晃动着,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影。那一瞬,他恍惚看见了自己与佑儿的未来:
御书房彻夜不熄的灯火;
奏折上渐渐晕开的血痕;
还有那些,即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明枪暗箭......
"儿臣......"
他的喉咙发紧,竟忘了要跪下谢恩。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宣告。
——却成了永世不得解脱的枷锁。
只是从此后,自己与佑儿,真的站立在风间浪口了,正真的踏进,这个政治漩涡当中,真正面临腐蚀肉骨的斗争中。
齐昌标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真是荒唐。
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深陷这权力的漩涡。
东宫的锦衣玉食、太傅的谆谆教诲、那些夜不能寐的批阅奏折的夜晚......
何曾有过片刻自由?
他缓缓抬头,望向殿外明媚的天光。
真正令他心如刀绞的,是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问"父王,今日能去骑马吗"的孩子——
"佑儿啊佑儿......"他在心底苦笑,"为父装愚守拙这些年,终究还是......"
没能替你挣得一片干净天地。
皇帝的旨意如惊雷般传遍六宫:
- 午门鸣钟九响
- 翰林院连夜修订玉牒
- 尚宝司重铸东宫印玺
- 而那个被更名的人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站在了风暴中心。
宋雨年静立廊下,目光穿过重重宫阙,落在庆丰殿的飞檐上。
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连最熟悉他的小太监都屏住了呼吸。
"殿下,这是天大的喜事。"贴身侍从捧着杏黄袍服,声音发颤,"您怎么反倒..."
齐庭佑伸手抚过袍上四爪金龙,指尖在龙睛处微微一顿。
"正是喜不自胜..."少年太孙仰起脸,任春风吹散眼角水光,"才忍不住落泪呢。"
——他当然不能说。
不能说每次看见宫墙上方的飞鸟,喉间就会涌起腥甜;不能说昨夜梦见江南烟雨,醒来时枕巾已湿透半幅;更不敢说...
这副女儿身,终将成为王朝最致命的秘密。
"雨年你看。"
庭佑突然指向天际,"今儿的云,像不像你以前在北疆游历草原时见过的..."
话音戛然而止。
琉璃瓦反射的日光刺痛双眼,他突然意识到——
从今日起,
连抬头看云,
都成了奢侈。
此刻庭佑,却在任何人,都要表现欣喜,因为自己,需要宋雨年的帮助。才能全身而退。
自己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准备。但此刻自己,必须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未来的无尽向往欢喜。
才能让人,全心全意为自己卖命,毕竟谁都想,跟着以后的帝王。
而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子,或者是一街布衣。
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利用,有利才能长久。
齐庭佑望着宋雨年眉梢掩不住的喜色,忽然想起——这份欢喜里,怕是有三分为着东宫那位。
宋语晴。
自己的正室良娣,未来凤印执掌者,更是...宋雨年视若珍宝的胞妹。
"雨年..."少年太孙轻咳一声。
"随我去看看语晴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香囊,那里面还藏着语晴,塞给他的平安符。
宋雨年却蹙眉:"殿下未愈,不如让语晴..."
"好。"
应答快得几乎失礼。
他不敢见那对兄妹相视而笑的模样。
更怕看见铜镜里——
自己日益模糊的女儿轮廓,
与语晴眼中,
愈发明亮的爱慕。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宋语晴的指尖在触及庭佑手臂时微微一颤——这是遇刺事件后,她第一次真切地触碰到了这个人。
"殿下小心..."
她搀着庭佑缓缓躺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窗外暮云低垂,将宫檐勾勒成深浅不一的剪影。
这个角度她太熟悉了。
多少次,她就这样静静站在身后,看着庭佑凝视窗外出神。
那单薄的肩膀仿佛要融进暮色里,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随时会消散。
"晴儿..."
庭佑忽然唤她,声音比往常更为柔软。
宋语晴心头一跳,却见那人依旧望着窗外——
"你说,宫墙外的柳絮..."
话音戛然而止。
二楼寝殿的窗格外高,视野里只有连绵的琉璃瓦,哪有什么柳絮。
但她懂。
就像懂哥哥刻意离去的脚步声,
懂庭佑指尖冰凉的体温,
更懂此刻——
她的殿下内心的孤独
这次为了,庭佑静养,庭佑选择了,自己,昔日殿宇二楼的一处寝室。
也是方便,自己身份不被拆穿。而且似乎如意,也是很喜欢这处寝殿。
更是让庭佑觉得自己也乐意。
暮色如墨,渐渐染透宫墙。
宋语晴离去的脚步声还未完全消散,如意便提着药箱悄然现身。
昏黄的宫灯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在朱漆廊柱间若隐若现。
"殿下,该换药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假寐的庭佑睫毛微颤。皇帝严查刺客的旨意,让所有赴宴之人皆被困于宫中——这本该令人窒息的囚笼,此刻却成了如意最完美的掩护。
多么讽刺。
她本该憎恶这座吞噬姨娘的宫殿,如今却因能光明正大守在庭佑身侧,而生出隐秘的欢喜。
药箱中的金疮药散发着苦涩清香,如意低头整理纱布时,一缕碎发垂落,遮掩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窗外传来侍卫换岗的铿锵声,惊起檐下栖鸟。
在这金丝牢笼里
囚徒与守卫,
有时不过是一念之差
虽然内心,对这座巍巍皇城,有着深深的排斥和恐惧,但是此刻,如意却因为某一个人,忘记了内心的恐惧,忘记了当初,姨娘最后的哀求。
宫灯摇曳,将如意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的缠枝纹——那日宫宴重逢太子的场景,至今想起仍如鲠在喉。
记忆里会将她高高举起的太子姨夫,如今眼中只剩令人心惊的阴鸷。
那些曾托着她摘杏花的宽厚手掌,现在青筋暴起地攥着酒盏,仿佛要将什么捏碎。
恨吗?
当然恨。
恨他当年没能护住姨娘,恨他让自己沦为飘萍。可当看见庭佑遇刺倒下的瞬间——
所有的恨都化作了更可怕的东西。
"殿下,该换药了。"
如意猛地回神,才发现手中金疮药已被攥得温热。
床榻上的庭佑正安静地望着她,那双与太子年轻时极为相似的眼睛,此刻盛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多可笑啊。
她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入宫,原是为查姨娘死因。
如今却为仇人之子。
甘愿赴汤蹈火。
指尖触及庭佑伤口时,如意忽然想起姨娘临终的话:
"别学姨娘..."
可有些劫数,
终究是避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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