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一张妖孽的脸,池鸢诧异不已,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和她印象中的琅琊相去甚远。
但细细思来,他的言行举止,的确有一些琅琊风流多情的影子。
池鸢凝顿了好一会,问道:“……你真是琅琊?”
琅琊笑望着池鸢,自摘下面具的那刻,目光就锁定在她脸上,不放过她眼神中变化的任何情绪。
“对,是我……很高兴你将我认出来了。”琅琊勾唇微笑,一双沾了茶水的红唇比雪中梅花还要妖冶。
池鸢眉梢一动,低眸看向他手中的金纹面具:“没有,我没认出你,是薄薰认出的你。”
琅琊指尖一挑,慢慢转动手里的面具:“小丫头厉害,你是小丫头的主人,最厉害的当然是你。”
“这张脸是你的真容吗?”
琅琊眼眸轻眨,含笑反问:“你认为呢?”
池鸢听言,再次认真端量他的脸,平心而论,这样一张脸,若是人.皮面具,那剥皮的人真真暴殄天物。
“我觉得是真容。”
琅琊唇角一勾,正要说话,池鸢又道:“不过你这张脸,我总感觉有些熟悉。”
琅琊神情一顿,唇边的笑还在,但眼里的笑却淡了下去。
池鸢没察觉他的异常,依旧打量他的脸,这张脸总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五官很像一个人……
思量间,池鸢突然醒悟,啊……她知道像谁了,像流光君,五官很像,眉骨很像,鼻子很像,唯独眼睛不像。
流光君的眼睛静若秋月,皎洁纯美,孤冷又清傲,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镜花水月,漠然以待。
但琅琊的眼睛,像一对飞挑的凤凰,邪魅入骨,迷人又危险,只堪堪对视一眼,就被他眼中闪动的眼波捕捉,难以自拔。
“你和流光君是什么关系?”
池鸢想起太熙园时,他出现在流光君面前的事,那时,她还以为是他风流不羁,性情洒脱,不畏强权,才敢在流光君面前肆意谈笑。
现在来看,这两人面容如此相像,怎可能没有关系?
此话,引得身旁的薄薰也起了好奇心,她托着脑袋,看着琅琊的脸道:“欸,主人,您这么一说,他还真和流光君有点像呢。”
琅琊垂下眼眸,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情绪。
长久沉默后,琅琊无奈道:“……真是冤家,没错,我和他是有关系,我是他兄长,自然和他长得像了。”
一句兄长惊得薄薰瞪大了双眼,就连池鸢也忍不住微微张唇,满脸惊震。
“你说什么,你是流光君的兄长?”池鸢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再次确认。
“嗯。”琅琊点点头,眸色沉了沉,抬头见池鸢惊讶不住的模样,终于露出一丝笑:“池鸢,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惊讶,如此,倒也不枉我自爆身份了。”
即便琅琊确认了回答,池鸢还是惊得合不拢嘴:“你……你和流光君是兄长,那你真名叫什么?”
琅琊放下金纹面具,支起下颌,隔着案几,一瞬不瞬地注视池鸢:“其实我们见过的,在南浔最后一晚的宴会,我们见过。”
闻言,池鸢认真回忆,像琅琊这样独特气质的人,她不可能没有印象,只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人,也经历太多事,慢慢的就淡忘了许多。
不过,经琅琊提及,她倒是想起来了,最开始见他是在圣医谷的桃花林中,他和流光君说话被她撞见。
“原来是你。”
见池鸢终于想起来,琅琊脸上的笑逐渐扩大,配上他这张妖孽的脸,杀伤力惊人,再加上他与流光君相似的五官,惹得池鸢差点迷失在他醉人的笑眼中。
“其实那夜,我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但你却不怎么待见我,说了几句扭头就走,为此,我还伤心了好久。”
池鸢嗤笑一声:“你会伤心?骗谁呢!”
琅琊抿了抿唇,盯着池鸢看了一会,又匆匆转过眼去:“我叫郗子琊,长流光君两岁,是他的亲兄长。”
“……郗子琊,那琅琊这个名字……?”
“是我的表字,也算是真名。”
“算了,还是叫你琅琊吧,虽然你的脸骗了我,但你的名字没骗我。”
琅琊抬起手,掩在唇边闷闷发笑:“池鸢,我以前给你机会看我的脸,是你自己选择不看的。”
池鸢哼了哼:“你那样威胁的话谁敢看?而且我也说了,比起直接告诉我谜底,亲手揭开谜团更加有趣,现在,不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琅琊目光一怔,搭在案几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嗯,也是时候揭晓谜底了,其实你也猜到很多事了不是么?”
池鸢眉头一皱,她是知道很多事,但不知琅琊指的哪一件,是关于世家权贵的,还是关于江湖争斗的。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还想继续藏着掖着,就不要说了。”
“呵呵……”琅琊端起碧玉杯抿了一小口,抬眸时,目光往池鸢身上扫了一眼,“看来,你还是有很多事不知道,哎,真是迟钝得可怕。”
这话池鸢就不爱听了,冷冷睨着琅琊:“我迟钝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再说你的那些谜题,我若感兴趣自会去探究,至于其他的,直接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见池鸢生气,琅琊立刻落盏,摆着手笑:“见谅见谅,怪我嘴笨。”
池鸢只是佯装生气:“说来,你的身份倒是多,最开始是采花贼,之后又成了风雨楼的杀手,再之后又是这云梦轩的主人,你究竟有多少个身份?”
听着池鸢如数家珍的说道自己的身份,琅琊嘴角不住上翘,一双眼眸似潋滟的霞光,比台上的琉璃灯还要晃眼。
“无论有多少个身份,我都是你认识的……琅琊,不是么?”
“嗯,是这样没错。”池鸢端起茶细细品味,夕光像灵动的小鱼,滚落在她茶水中,而茶水中又倒映出对面人的笑脸。
话题暂搁,池鸢没再提关于琅琊身份的事,也不问他来到夏州城的理由,闲话几回,门外传来小仆的叩门声,是那个叫大胡子的人被带来了。
掌柜没跟进来,他俯身候在厅室外,只有小仆带着一个满面胡子的壮汉进来。
壮汉神色惶恐,全程低着头不敢往周围多瞧,小仆将他引到案几旁的屏风前,不再动作,壮汉也很知礼数,立刻跪下行礼。
“小人大胡子,见过贵人。”
琅琊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动,小仆应声离去。
“你可认识一个叫黑木头的人?”琅琊低沉的声音透过华美的双鱼屏风,在偌大的厅室回荡,宛如玉琴最后一道勾弦,魅得撩人。
但这道声音,落在大胡子耳朵里,却吓得他心弦一颤。
“认、认识的……小人认识黑木头十几载,是闯荡江湖的时候结识的。”
听言,池鸢细细琢磨:“你既住在暗街,又是黑木头的朋友,可知北街那边发生的事?”
大胡子浑身一震,一下跪趴在地,“北街……北街那边的事……贵人,这……”
琅琊眸光一扫,沉声道:“照实说,我保你无虞。”
“呃,是是……北街的事小人刚刚听说,事发突然,那地方又被官府的掌控,知情人也不多,小人只听人说那边死了很多人,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池鸢冷声道:“我不是问你北街的事,是想问,你既是黑木头的朋友,那你应该知道,黑木头来到夏州城,居住在北街的一个朋友家中,现在北街出事,你作为他的朋友,可探听过他的生死?”
大胡子立刻回道:“探听过探听过的……小人和黑木头也算是生死之交,这北街事发突然,小人心感不妙,这不,被贵人喊来之前,就一直在打听北街的消息,只是小人势微,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池鸢转过身,透过屏风望向跪在地上的大胡子:“好,那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是被人灭口的。”
大胡子身子一抖,颤声询问:“贵、贵人……这、这是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
“……是,贵人恕罪……小人一时心急,有些……有些不会说话了……”
大胡子跪着的双腿不住哆嗦,因为一直低着头,池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从他微微晃动的头颅看出,他很是吃惊。
“我找你来,是想问你,黑木头的家人,以及他的生平之事。”
大胡子缓了好一会才道:“……没想到木头就这样,嗐……真是命运弄人。”
接下来,大胡子就将自己知道的事向池鸢一一道来,他和黑木头相识十二年,两人情同手足,时常约着一起喝酒,接黑榜赚钱。
关于黑木头的家事,黑木头甚少提及,只知道他家住江陵镜湖,有一个姓吴的亲戚,其他的一概不知。
黑木头早年与人结怨,就是之前刺杀黑木头的那个人,只不过这仇怨结得实在冤枉,但黑木头为人老实,不愿和人争辩就顶下这桩事。
但在抵罪之前,黑木头还有师父的仇要报,这次来夏州城,除了找朋友叙旧,就是想在黑市打听他师父仇人的下落,却不想,仇未报,怨未解,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今年多少岁?”
“呃,快四十二了吧,去年还听他提过。”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呃,是是……”
潮湿的河风吹动檐下的风铃灯,香雾盘绕在绮丽画彩的木梁之上,琅琊喝完盏中茶,手指轻抬,放置在身后台案上的一壶酒就飞到了他手里。
“这个叫黑木头的人,你很在意?”
一句话打断了池鸢的沉思,她抬眸与琅琊对视:“在意倒不曾,只是很惋惜。”
“你想知道他的事,我可以帮你查。”
“不必,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琅琊从托盘中取出两个水晶杯,将壶中酒倒入,红如血的葡萄酒在杯中流转,不出一会,那酒香就溢满了整个厅室。
“你可想知,灭他口的人?”琅琊倒好美酒,越过案几,送到池鸢面前。
池鸢看着酒杯,血红的酒液倒映出她微微怔愣的神情:“……我想不想不重要,而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池鸢不接,琅琊就将酒杯放在她面前,随后,执起自己那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忘了,我可是风雨楼的人,风雨楼不止养杀手,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琅琊说完,手蓦然一抖,殷红的葡萄酒顺着他的唇角淌下,划过完美弧度的下颌,洁白如玉的脖颈,一丝丝一缕缕,慢慢浸透他略略敞开的黑色衣衫中。
池鸢看着这一幕,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酒水更红,还是他的唇色更艳。
琅琊虽没看池鸢,但视线余光和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紧张得咽下嘴里残留的酒水,喉结也跟着不住滚动。
见此,池鸢直接说出心里话:“你本来的样貌,也太妖孽了吧。”
一句话,直将两人的神色都怔住了。
薄薰坐在池鸢身旁,自认出琅琊后,就十分老实的坐在那里不说话,因为,她明显感觉到琅琊被主人认出的那一刻,心思和神态都变了。
她能看出琅琊对自家主人的感情,只是这家伙太让人琢磨不透,若说喜欢,为何要故作风流,四处沾花惹草?若说不喜欢,为何又对主人如此殷切热情?
以前,薄薰弄不明白,而如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终于理解了。
琅琊和流光君是兄弟,两人都对池鸢生了情愫,只不过,琅琊在察觉流光君喜欢池鸢之后,选择主动让步。
可放弃一个喜欢的人,哪有那么轻松洒脱的,所以琅琊才继续扮演自己风流多情的人设,将心中这份苦涩深埋,偶尔拿出来晾一晾,怀念那份不舍的眷恋。
只是没想到,自家主人说话会这么直接,直接到让薄薰都有些糊涂,心想,主人这是看上琅琊的美色了?
琅琊亦是惊愕,一时间心绪复杂无比,复杂到他脸上的笑都显现出了内心的苦涩与隐痛。
“池鸢,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池鸢还在打量琅琊,没看出他的异样:“我是夸你长得好看,能有什么意思?”
琅琊微微张唇,红艳的唇色再配上他微微迷茫的泛着波光的眼眸,真真如那夜里勾人魂魄的妖精一模一样。
好一会,琅琊才回过神,明白池鸢在说什么,不由失笑一声。
他知道池鸢的意思,池鸢只是在单纯的夸他生得好看,虽然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池鸢有别的意思,但那怎么可能呢?
若真有,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不会那样嫌弃的对他。
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这张脸和流光君很像,池鸢夸自己,何尝不是在夸流光君?难得被夸赞一次,还是沾的流光君的光,当真可笑可悲。
“……嗯,我好看……”琅琊苦笑一声,想问池鸢,是他好看还是流光君好看,可这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答案,不想自取其辱,更不像自己这样狼狈的乞求一个得不到的答案。
于是,琅琊瞬间变了脸色,摆出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池鸢,原来你也会夸人的。”
“我怎么不会夸人,我经常夸人好看的。”琅琊变脸很快,池鸢又不是木头,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的,只是她探究不明琅琊这个人的性子,便没有开口追问。
琅琊听到这话,笑容一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哦?那你还夸过谁?”
“流光君呀,至于其他人,你没必要知道……”
池鸢没说谎,她确实经常夸人,但有时候只是在心里夸赞,没有说出来。
琅琊面上无可奈何的一笑,心里却爱极了池鸢这般小性子,以至于,杯中酒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池鸢,每次就趁着喝酒之时,抬眸瞥上那么一眼。
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全较一旁的薄薰看在眼里,她破天荒的没出言嘲讽琅琊,反而一脸深沉的看着他,露出不符合她外表,但符合她年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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