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高昂的唢呐声唱响,明琉随着人流来到天仙楼的后院。
红艳艳的喜堂外悬挂着白色灯笼,丧服模样的仆人来往穿梭。
等大家真正靠近,才看清这些下人就是个没有生命的傀儡纸人。
“这……这……”有好些修士惊诧这里诡异的气氛。
另一些反倒习以为常,“大惊小怪什么!你们初来此,不知天仙楼的结彩,那是红姑寻得心上人,只要咱们诚心送上祝福,自有咱们的好处。”
“那……红姑是……每年都结彩……岂不是很多新郎……”
“听说红姑有个深爱的男子,是这里的东家,这些结彩后的新郎都会成为那名男子。”
“……”
“道友第一次来,不知道红姑就是为了给爱人寻一个适合的身躯。”
秦骁突然开口:“她爱人是死了吗?这不就是夺舍!”
“嘘——”有修士立马堵住他的话,“想要丹药,这些就别管了。”
另一轻蔑道:“不就几具凡人的身躯,只要红姑开心,供应给咱们的丹药就多!”
……
尖利嗓音突兀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吉时将至!迎新人入棺——
几只穿大红纸衣、面无表情的纸人围拢上来,力量大得惊人,冰冷僵硬纸手铁钳般箍住顾寒璃手臂腰肢,毫不留情将他从冰冷玉凳拖拽起来。
他双脚离地,像无重量祭品,被纸人架着,径直拖向那两具敞开的、散发浓重土腥漆味的猩红棺木。
“看!要给爱人新鲜的躯壳了!”
“这红姑也挺奇怪,为何一定要现在就结彩,等爱人醒来不行吗?”
“可能心爱的男子并不愿意与之琴瑟和鸣吧。”
“那……还真是……”
顾寒璃被抛进其中一具棺木,身体砸在坚硬冰冷棺底,发出沉闷声,打断几人的谈话。
浓烈土腥、陈年木料和刺鼻油漆味瞬间将他淹没。
棺内异常狭窄,四壁触手生寒。
他蜷缩着,头顶上方,是纸人们俯视下来的惨白纸脸。
“封棺——!”
沉重棺盖被几只纸人合力抬起,缓缓移动,遮住上方幽绿磷火和惨白纸脸。
光线迅速被吞噬,彻底绝望黑暗降临,伴随棺盖与棺体摩擦的“嘎吱——嘎吱——”声,如同巨兽利齿合拢。
声音越来越近,死亡冰冷气息几乎喷吐脸上。
就在棺盖即将彻底闭合,最后一线微光即将掐灭的刹那!顾寒璃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
黑暗中,那双空洞眼眸骤然亮起,锐利如划破暗夜寒星!所有伪装在死亡闸门落下前彻底撕裂!
男子双眼亮得惊人,燃烧冰封千年的怒火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根看似纤细爪指,绷紧如精钢刻刀,指尖漫上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凝练微芒!
嗤——!
爪尖划破浓稠黑暗,精准刺入身下坚硬冰冷棺木内壁,动作快如残影,带着近乎残酷的韵律感!
每一次刻划伴随细微“嗤嗤”声,及爪尖与木料剧烈摩擦溅起的焦糊味木屑!
指尖凝练灵光在绝对黑暗中勾勒转瞬即逝的线条,古老、繁复、充满蛮荒杀伐戾气阵纹节点。
爪尖移动更快,带起细微风声!快了!还差最后三笔!指尖微芒疯狂闪烁!
汗水混香粉沿紧绷额角滑下,带来冰凉痒意,他浑然不觉。
就在决定生死存亡的最后三笔即将落下的刹那——
顾寒璃心中巨石落下,他总算不必担心。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如九霄神雷在咫尺炸开!
整个棺椁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从外部狠狠击中!坚硬百年阴沉木棺壁,脆弱如纸糊,瞬间爆裂!
人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下散开,他们并未离去,只是寻了可以躲藏的角落。
明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小家伙还挺叛逆!”
秦骁拦在身前,替他挡住被震飞的木刺碎片,“师尊,是三师弟。”
“嗯。他倒有法子自保。不过,还需为师助他。”
刹那间强光刺破黑暗!
顾寒璃下意识闭眼,再猛睁开!透过漫天飞溅木屑烟尘,他看到一个身影。
站在狼藉棺木废墟之外,一身看似寻常的靛青布衣,却在漫天纸钱幽绿磷火中,纤尘不染。
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带着与鬼蜮喜堂格格不入的清冽孤绝。
手中未持法器,随意垂在身侧,指尖萦绕一缕尚未散去的、撕裂空气的凌厉余韵。
明琉微微侧头,目光未第一时间落狼狈不堪的顾寒璃身上,而是穿透弥漫烟尘,精准无比投向棺底。
那几道他刚刚刻下、还散发微弱灵光波动的古老阵纹。
“竟是……”
明琉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有过一丝波动,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顾寒璃的心猛地沉下,这上古阵法一般人看不懂,而他身为他的三弟子,是如何习得?
还不等他转圜,几乎同一瞬间,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喜堂死寂空气!
“谁——敢——坏——我——好——事——!!!”
声音饱含滔天怨毒与疯狂,伴随尖啸,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腥甜花香的恐怖妖气如决堤洪水轰然爆发!
整个空间光线瞬间扭曲吞噬,只剩无边无际猩红!
红影一闪!
穿褪色戏服、涂厚重油彩的傀儡司仪,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在红影掠过瞬间,如被投入熔炉蜡像,“嗤啦”一声,从头到脚熔解汽化,化作一缕焦糊青烟消散!
红影无丝毫停顿,裹挟撕裂一切的怨毒风暴,直扑闯入的明琉和秦骁。
“师尊小心!”
明琉身影未动,嘴角甚至挂了一抹笑意,他朝着顾寒璃招了招手。
“我的宝贝……”
迎着口型,顾寒璃秒懂,瞬间黑了脸。
秦骁拼力一博,却被红影缠住,没一会儿整个身子开始纸化……
“师尊……”
他的话瞬间被狂风吞噬,吹得漫天纸钱狂舞如雪崩。
明琉靛青衣袂在狂暴妖气冲击下猎猎作响,却依旧渊渟岳峙。
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的细微余韵骤然暴涨,化为凝练如实质的靛青屏障,无声横亘身前。
轰——!!!
猩红妖影狠狠撞上靛青屏障!无惊天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挤压撕裂的“咯吱”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烈对冲湮灭,爆发刺目光芒,将阴森喜堂映照如同白昼!
顾寒璃蜷缩棺木废墟,后背抵尖锐木刺,剧痛阵阵。他强忍伤痛翻腾气血,目光死死锁住前方交锋核心。
红姑突然大笑起来:“既入了我天仙楼,便都留下来陪我们吧!”
顿时,那些躲在各个角落的修士也不知沾染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秦骁一样,慢慢纸化……
人群尖叫,“不要——”
却一下又湮灭,一刹就成了一个个傀儡纸人。
此刻红姑,悬浮半空,一身繁复华丽的新娘嫁衣红得刺眼,如被鲜血浸透。
乌黑长发无风狂舞,如无数怨毒毒蛇扭动。那张脸扭曲不成人形,皮肤下似有暗红岩浆涌动,双眼是深不见底、燃烧幽冥鬼火的窟窿。
十指暴涨,尖锐漆黑指甲如淬毒匕首,每一次挥动留下灼烧痕迹。
滔天怨气与妖力混合,形成实质猩红风暴,围绕她疯狂旋转,发出万千冤魂哀嚎般的呼啸。
“死!都给我死!”红姑声音完全变调,嘶哑尖锐,每个字裹挟毁灭性音波,震得残存纸灯笼梁上白幡簌簌发抖,近处几个纸人直接爆裂!
“还我含英!还我的喜堂!你们这些……肮脏蝼蚁!都该永堕无间!!!”
她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撕!环绕周身的猩红妖气瞬间凝聚成两只巨大无比、燃烧血色火焰的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势,一左一右,狠狠抓向明琉!
明琉眼神微凝。
面对足以开山裂石的鬼爪合击,他未硬撼。
足尖地面轻点,身形如失重,化作飘忽不定青烟,以毫厘之差从两只鬼爪缝隙间险险滑过。
动作随意,却蕴含妙到毫巅的空间掌控力。
“红姑!你本是妖域一条无忧无虑的红蛇,那般逍遥的日子还记得吗?”
红影顿住,仿佛在回想曾经的日子。
她好像确实无忧无虑过。
明琉身影数丈外重新凝实,依旧平静。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一点靛青灵光骤然亮起,璀璨夺目,声音清朗,穿透妖气呼啸与鬼哭:
“红姑!还记得落霞镇外那条溪水边吗?”
这一问,红姑空洞的双眼忽而清明,周身那些怨念散去,露出真容。
“你……是谁!”
曾经,那里是她与柳含英海誓山盟的地方。
“他给你带糖栗,说爱你,请求你留下。”
过往被唤醒,红姑心头涌上一丝甜蜜,不过一瞬,双眼又变得癫狂。
“不!”
“你懂什么?!”红姑尖啸陡然拔高,刺得耳膜生疼。
周身妖气如被投入滚油冷水,瞬间沸腾炸裂!“哈哈哈哈……”
她狂笑,笑声凄厉癫狂,两行血泪竟从燃烧鬼火眼眶蜿蜒流下,在惨白脸上画出刺目的痕迹。
“柳含英……”这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带近乎痉挛的痛苦和难以言喻眷恋,“他本该是我的夫君!是我的!是我的!!”
狂怒妖气随她情绪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扭曲膨胀。
明琉眉头微蹙,他本想一招拿下,灵海探识,整个小镇及这里的每个人都身在一件高深法器中。
红姑以身喂器,他每打出的灵力修为都会被法器吸纳,最后化成力量滋养那个疯狂的身影。
不破不立!
明琉的指尖靛青灵光吞吐不定,似在寻找最佳介入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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