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总,咖啡。”陆以晴将一只带猫耳的瓷杯放在桌上,“丽都商报的陈记者已经到会客室了,问题您要先看一下吗?”
今南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被苦得见牙不见眼。但没办法,他自己要的特浓黑咖,半是提神半是吊命。
“待会那个会,Alice回得来吗?”
“有点难,Alice刚下飞机,估计还在机场。Claire把资料交给游经理了。”
今南捏了捏眉心。那天跟徐知远吵架之后,徐知远没再回云庭,请了一周年假,目前行踪不明。
他的所有工作不能停摆,今南自己顶了一半,剩下都是游弋和Claire帮忙,齿轮只在一个勉强能转的状态。今南为他自己先前的消极怠工付出了代价。
想到晚上还要去的酒局,今南就很头痛。今天这个商报记者本也是来采访徐知远的,华凛几个王总李总推出去顶包都没成功,最后还是从未主动亮相的今南勉强得了记者青眼。
今南干了两天就觉得,徐知远平时工作量这么大,自己还天天跟他不是吵架就是谈情说爱,忒不是个东西。
但心里憋着一口气,要他平白无故咽下去,他也不甘心。就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哽着。
摄像机开始工作。年轻女记者坐在对面,笑意从容。
“今先生,据我了解,你在去年六月才从丽大商科毕业、正式入驻华凛,可以谈谈这半年多来你的工作体验吗?”
纸张翻页声。今南照着早打好的腹稿侃侃而谈,问到第五个问题时,他往会客室外一瞄,瞬间走了神。
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外,暗蓝色的平光镜略微反光,那双沉静的、深邃的黑眸因而显得模糊不清。
今南只瞥了一眼,很快回到工作状态,没有让敏锐的媒体察觉到这一异样。
采访结束,记者与今南亲切握手,态度不像开始时那么客气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热情。
今南不在意,把人交给助理。玻璃外已经没有人了,女士香水留下的气息也变得很淡。陆以晴小跑回来,发丝微乱:“Alice……我把Alice接回来了!这次会议肯定万无一失!”
今南看一眼表,还有十分钟。
“你们先去会议室,我上楼一趟。”
得不到确切答案,今南不会善罢甘休。
徐知远的办公室与技术研发部在一层,路过许多眼镜男女,有的冷淡点头问好,有的闪躲眼神规避。今南穿过眼镜的海洋,寻找那一抹暗蓝色。
敲敲办公室门,两下,径直推开。门里没有人,一周缺勤让桌上的咖啡杯都是干燥的。今南还没找到蛛丝马迹,Claire先踩着高跟鞋路过,朝内望了一眼:“小今总,您找徐先生吗?他在16楼会议室。”
不是幻觉。
“谢谢。”
今南顺走了徐知远放在桌上的一根普通签字笔,纸?总裁不需要这种东西。
总裁拿笔是用来指人的。
会议开始前三分钟,主座的嘉宾姗姗来迟。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这位华凛最年轻的掌舵者款款落座,向会议主持人游弋抬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徐知远坐在长桌最角落,离今南很远,也代表他今天有发言。徐知远常穿西装,但鲜少穿得这么规整严肃,明明是清冷禁欲的模样,瞧在今南眼里却多了风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徐知远只当没看见,用笔在纸上写画,鬓角发尾都比一周前今南见他时更短些。
或许是有意规避,徐知远特穿了一身没有品牌的定制西服。他穿的用的一切都在尽力“去今南化”,可惜,他独独忘了手。
袖口、手表,都被今南打过烙印。
那双手握在外面,指节交叠,墨迹在他笔尖滑动时,是那样的轻快又迅捷。
今南仔细反思,他究竟喜欢徐知远什么?
皮囊?徐知远固然英俊帅气,但比今南在另一个绯色世界中见到的男男女女,徐知远并不算最顶尖。
报恩?于今南有恩的人很多,他并不这么爱林嘉泽或李弘方。
学识?身份?财富?
“今总,您要发言吗?”
PPT页面停在下一季度的国际宣展活动,第一站Paname,代言人柯涿。
今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华凛高层基本习惯了他这幅谁面子也不给的混账态度,眉毛都没动一下。
即将进入下一议程前,他却忽然开口:“这部分企划书是谁写的?”
一位女士举起了手。
今南冲她点头,微笑:“干得不错。”
他一点没有以公谋私的架子。旁人也不知道,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一句话的昂贵。今总这话一出,财务要多发好多奖金。
会议结束。今南从黑白灰三色分明的人群中离开,寻找他的暗蓝。天一点点变暗,午餐点的暴雨最不受欢迎,人们不得已都被堵在了食堂里。
今南提着两个保温桶,敲开了徐知远办公室门。徐知远在擦眼镜,面前摆着两个苹果,不知是谁送来。
见今南,徐知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言不发又将眼镜戴上。
隔一张办公桌,两人对视良久,今南先开口:“少爷,佛跳墙吃不吃?”
徐知远瞄一眼今南正在打开的保温桶,不咸不淡说:“忌口。”
“吃斋念佛呢?”今南笑,“放心,都是死虾死蟹,不杀生。”
徐知远:……
两人默契地不提矛盾,不提离开的一个星期,不聊任何有可能触发矛盾或争吵的话题。今南在,不会让话掉在地上,徐知远一直不怎么应,终于在今南把筷子和盛了饭的碗一起递给他时,开口问:“你吃什么?”
今南并不知道徐知远今天要来,自然没吩咐家里准备午餐。这份十几分钟前刚刚送到公司的午餐,是郭管家盯着厨子准备了一个上午的。
今南咧嘴一笑:“我让小陆帮我带食堂。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今南。”徐知远叫住他。
今南抬头,推椅子的动作顿住。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徐知远问。
“嗯……”今南犹疑片刻,“Paname,你会去吗?”
今南23岁了,这几年他比以前乖巧得多,该学的该会的一样不落,塞给他的责任留给他的烂摊子他也能接下。
他乖得几乎让人忘了,藏在越来越精巧的外表之下,今南的本真,是怎样一个多刺的生物。
避重就轻,颠三倒四,真话假话。他的眼泪才是罕有物,可惜有人不珍惜。
他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哪怕徐知远,也很难找到他。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徐知远好不容易逼出来的那点真心,又回到了原地。
“嗯。”徐知远只能应。
这种时候应该主动开口解释吧?情侣之间想要维持关系的话,矛盾应该通过问题和争执来挑破。一味规避,能得到的结果只有渐行渐远。
但他们是情侣吗?并不是。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样……
今南漂亮的狐狸眼凑近,近到徐知远能看清每一下扑闪。男士须后水的气息扑入口鼻,一个吻,通过扯他的领带得以完成。
“我要和你住双人间。”今南说。
徐知远没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们两人的心态似乎也是种零和博弈,一人越平静,另一人越慌乱。非得维系在一个心率偏高的平衡之上,他们才能交流。
“好。”徐知远应声。
他不会拒绝今南。
*
今南第一次坐上越洋飞机是在大二寒假。
北美BPA商赛决赛,今南自己跟同学一起买的经济舱机票,经历罢工、极端天气和一场暴雪,拎着他的小行李箱,在三百米的李弘方和三十公里的徐知远之间选择了后者。
连日暴雪让各种活动不得已改为线上。今南的突然到来让没准备额外食物的徐知远有些不知所措,两人靠一包小麦面粉熬了一个星期。
比赛得徐知远这位高人指点,毫无意外拿了好名次。
那时徐知远教他:“跟人谈判,要学会让步。以退为进,才能制人。”
今南学会,用在了老师身上。
“今年主秀场在沙迦,小今总的意思是先搭A380,到时候再转机到Paname,路上会舒服很多。”
Claire小姐今天也是火力全开,恨天高踩得哒哒响。半是习惯,半是怒火。不同于一早从家出发的小今总,他们徐先生下午的航班,早上还得去公司处理事务。
徐知远摘下眼镜放入前袋,前往VIP候机室前,匆匆向机场大厅的人群中瞄了一眼。
“对了,今早小陈打来电话。”Claire回头,表情中居然带着些同情,“湾寓2611的两束花都快蔫了,问您要不要丢掉。”
小陈是徐知远的生活助理,几天前在徐知远的房子里第一次见到花,吓得回家做了三遍祷告。
“帮我制成标本吧。”徐知远说,“然后送去宣山,放在书房就行。”
“徐先生。”Claire低声调侃,“恋爱不易啊,花都枯萎了。”
“没办法,没经验。”徐知远答得坦然。
VIP候机室里,今南戴一大个套头耳机,抱着平板在玩数独。压在板子下面的,是一本封面略有些卷边的,简装《华氏451》。徐知远翻过的那本。
徐知远站在他背后看了半天,他都没发现。
直到他写下一个数字4,徐知远出手,捏住笔尾打断他:“应该是九。”
Claire左瞧右看,没见到她关心的人:“以晴呢?”
“值机。”今南歪头,“顺便帮我买奶茶。”
“这次的三语翻译……”
“嗨?”
说曹操曹操到。
打扮清爽干净的寸头男生推门进入,有些局促地向众人打招呼,笑出一口白牙:“我是这次的翻译兼茂林方代表陈辰,耳东陈,辰巳午未的辰,大家可以叫我小陈。”
徐知远悄悄伸到今南耳边的手无声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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