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此次同行还有几位经理。林家此门生意涉入不像华凛那么深,也就是在蛋糕塔上分些奶油,实不必像今南他们一样“全家出动”。
今南见陈辰来,简单打过招呼,消息问候小老板林嘉泽。
十多分钟后将要登机时,他才收到回复:“忙碌中。”
今南想了想,回:“被夺舍了?”
“南南啊,我要死了。”林嘉泽直接发来一个语音,“我最近单子好多快忙死了,你都不知道□□走了之后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赖□□,林嘉义拨给嘉泽的金牌助理,年薪抵嘉泽一年纯利。工资么,自然是茂林给发。林嘉泽与家疏远,今南没想到他把自己半个衣食父母也还回去了,一时好笑:“你再招几个人呢?不行股份分我点,我来给你打工。”
今南还没应,空姐先来了。
“您好先生,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麻烦您将手机关机或调至静音模式。”
“哟,飞着呢。”林嘉泽听见,调侃,“去哪儿潇洒啊?”
“去沙漠栽仙人掌。”今南说,“先挂了啊。”
挂断,关机。今南把关机界面给空姐看了看,露出和善的笑。空姐离开,回到工作间,花了十多秒平复心情。
数独小游戏离线不能玩,今南也有些腻了,掏出带上来的书开始翻。
这本书从他没收回来到现在,一共翻了不超过三页,倒也不是难看,只是忙着各种各样的事,一时忘了。
翻着翻着,从不同寻常的故事中,他不禁想起自己高一刚入学时见过的那场烧书大火。
今南其实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但连城一中太难考了,一千多的学杂费对他来说也不便宜,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这个他很熟,孤儿背后是没有人的。
他只能看着那场大火燃烧,熄灭,期盼天能下一场雨。水先被路过的值日生泼上去了,可是书,一页一页烧毁散架,再看不清任何铅印字,课本上的人脸,只剩一个下巴。
后来今南去找老师,说他课本丢了想再订一套。
老师露出她二十年执教生涯以来最惊讶的表情:“全丢了?一本没剩?本子也没了?!”
钱付完了,书给他了,今南做好了啃半个月干馒头的准备,见过一面的徐知远出手了。
今南心理最偏激的时候,甚至觉得徐知远是不是想拿这些事挟恩图报,徐知远帮过他太多,他还不上,那时今南才明白,恩情过甚,容易结仇。
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今南已经理解不了过去的自己了。
徐知远为什么喜欢这本书?今南慢慢看,想从字里行间找到一点徐知远的影子。每个人的喜欢都是有理由的,喜欢书,喜欢某种食物,喜欢一座城市,喜欢一个人。
今南读这本书,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在读他自己。
晚餐,夜航,一本书陪着他,从头读到尾。
下机时将近凌晨,接机车泊在机场外,行李先他们一步上车。今南第一次接触到沙漠城市的晚风,三月凌晨一点,十几度的天气还是有些凉。
目的地还在十多公里外,今南先上车,徐知远坐在他身边,还在打电话接洽。
徐知远讲英语时有种今南说不明的气质,仿佛让今南见着了谈判桌上的他,笑意吟吟,杀伐果断。
今南没细听内容。倒是后排的陈辰悄悄竖耳朵听,噼里啪啦给时差之外的女友发消息:“亦姐!big news!他俩住一间套房!”
凌晨五点的消息回过来:“?!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陈辰:“虽然不怎么讲话,但刚刚下机的时候J手里有一本书,X都要接过去拿着的。拿一本书会累死还是怎样啦!”
白亦:“下次我也给你拿!力量MAX.jpg”
陈辰:“亦姐威武!”
今南对暗处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时差没倒过来正是困的时候,沾座几分钟就睡了过去。徐知远把他脑袋拨在自己肩上。
哪怕副驾的陆以晴,也瞧不出这两位才经历了一周冷战。
抵达下榻酒店,Claire带着一车行李先到,正在安排总裁们需要的东西。今南睡得有些懵,被满厅水晶灯照着,眼一半都睁不开。
Claire把房卡交给他:“明天没有安排,可以睡到中午再起来玩,要用车的话联系房卡背面那个电话。”
徐知远接过,简单道谢,与推行李的侍应生一起,推着今南走向电梯间。
Claire:……
有没有谁来管管这两个人了?
陆以晴也困得厉害,还在抱着本子一项一项划她今天的待办。Claire与她住双床房,心里有些轻微的波澜。房卡发到陈辰时,这小子还在对着屏幕傻笑。
Claire瞄都不用瞄:“女朋友?”
陈辰:“啊,嗯。嘿嘿。”
Claire悄悄翻了个白眼。怎么一个两个都谈得开心,就她,别说追了,她明明告诉过陆以晴本名,陆小姐却还管她叫敬称。
“许小姐,房卡还是放在你这里吧。”陆以晴划掉最后一项,抬头,就见Claire漂亮的大眼睛别有深意地望向她。
陆以晴:“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
Claire深深闭眼:“没事,去休息吧。”
顶层套房。今南困得澡都顾不上洗,扑进被子里直接开睡,被徐知远从被子里挖萝卜一样挖出来,拿湿帕子擦了擦脸。
“牙都不刷?”徐知远问。
今南苦恼地哼唧半天,像被钢绳扯着提起来的,半飘半走进了浴室。
再出来他已经把自己收拾清楚了,徐知远还穿着外衣外裤,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
今南走过去,也不看内容,直接把他电脑扣上:“禁止加班卷同事。”
徐知远无奈,拉开身上夹克拉链,脱了一半,被今南连人带椅推向外了些。一个人的重量落下,坐在他腿上。
含水汽的温热落下来,今南望着他的眼睛,说:“明天没有安排。”
徐知远嗯了一声。今南帮他拉下外套,从他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取一支,叼在嘴里。
“那本书我看完了。翻译有点拗口,别的都好。”
他仔细观察徐知远的反应,终于从中看见些许波澜。
徐知远双瞳闪动,像在反复打量他,但那只是怀疑的一种呈现方式。
“你以前没看过?”
徐知远这话让今南感到有些奇怪。他应该看过吗?为什么徐知远会这么认为?
“没看过,第一次看。”
一段臆想出的爱恨和不甘就这么被抹去了,徐知远从未想过,今南居然会忘记自己的苦难。他不爱提人伤疤,打算就这么揭过,今南却环住他肩膀,自己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该看过?”
呼,吸。一切变得很慢,徐知远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答案,一切开始于他的一次不光彩行为。不告而取是为偷。
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今南自己,也没有察觉。
“书是我从你家里拿的。”徐知远说,“莲城的家。”
一句话,莲城三月的杨柳花仿佛又飘到了今南脸上,让他眯起眼。
他其实不必仔细回忆,与书有关的记忆大多痛苦。能跟徐知远有关的……大概只有那个不起眼的、两块钱的垫桌本。
一个今南根本不记得名字的,因缘巧合的灾难日纪念品。徐知远却以为他是喜欢的书。
事情滑稽巧合到有些可笑。
今南忽然没了继续做些什么的兴致。他松开徐知远,自顾自回到床边,从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不熟悉的味道,徐知远也不常抽。
他夹着烟坐在窗边,近两点的夜色格外宁静,灯光外的黑远处,不知是海还是沙漠,一望无际。火星在今南眼前闪烁,他忽然想关了灯,试图还原那一夜,徐知远在静默中窥伺他时的心情。
他这么做了。灯一关,两个人都现了原形。
“我家,莲城那个家,没桌子写作业。那张桌子是我十多块跟要搬家的邻居买的,回来就有一边腿短一截。我试来试去,拿书垫最舒服。”
那是一段徐知远所不知的过去。今南自己从来不提及,他的高自尊不允许别人有可怜他的机会。
直到现在,今南发现自己的这种执着,居然给人留下了幻想的空间。太可笑了不是吗?
今南要自己把这种泡沫戳破,别去臆想他,别去揣测他,别用莫须有的想象美化他。
“我当时去旧书店想买课本,没买到,这本破烂被人丢在地上踢来踢去的,怪可怜的。而且也就两块钱,我少吃两天早饭就有了。我就把它带回来,垫桌角。”
今南几乎怀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理坦白,做这一切的时候,有种扯掉血痂的爽感。他早已经不觉得疼了,但他明白,窘迫经历带给他的过分敏感,终将伴随他一生。
他永远都不可能像徐知远那样拿得起放得下。
“你觉得我读过它么,徐知远?”
今南抽完一根烟,火星几乎烧到他的手指。烟嘴先一步被另一只手捏下,摁入烟灰缸,捻灭。
一口烟还未吐出,先被含入化去,成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读过了,现在读过了。”徐知远说,“我向你道歉。”
今南停下动作,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大口喘息:“道什么歉?”
徐知远捧着他的双耳,指腹捻磨鬓发,今南听得见他呼吸之外,有些勉强的吞咽声。
“我太傲慢了。我自以为是在拯救你,现在看来,你未必需要我可怜。”
“还是要的。”今南声音越来越轻,“可怜可怜我吧,知远哥哥。”
徐知远呼吸渐沉,问他:“你想要什么?”
“别再用想象和揣测来考量我。想知道什么,你自己摸。”今南附在他耳边,“洗过澡了,床头柜有套,刚拿打火机看见了。”
徐知远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们不先冷静一下吗?”
今南轻笑,送上今天的第不知多少个吻。
“冷过头了,帮我暖暖吧。”
今南想要放下一切,就这么温情一夜,挣断他们之间最后一点体面的绳索,只留下真实。真实的徐知远,他想见一见。
可徐知远亲了会儿,不解风情道:“小南,你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暧昧散去,留下徐知远温暖的拥抱,他把今南抱得很牢。
今南无奈投降:“那我醒了也要见到你。”
徐知远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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