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的音乐,在李文彬死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高亢、更加急促。
那破碎的旋律像是被拧紧了发条,疯狂地撞击着耳膜,催促着剩余的“舞者”献上他们的生命。
言屠的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地上砸开一小滩深色的印记。
他引以为傲的体能,在这双诡异的红靴面前,就像沙滩上用手指画出的防线,被浪潮轻易地冲垮。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热气,肺部火烧火燎,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陈心瑶的情况更糟。
她穿着那双看似美丽的芭蕾舞鞋,脚尖被迫以一个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立起,脚踝肿得像个发面的馒头。
女孩的身体早已透支,全靠那股诡异的力量提线木偶般地摆弄着。
她的瞳孔涣散,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却依旧不敢发出一丝呻吟。求生的本能,是此刻支撑她灵魂的唯一根骨。
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他们两个就会因为体力耗尽、器官衰竭而死。死法虽然不像李文彬那样充满戏剧性,却同样残忍。
苏镜辞的目光从门缝外那片疯狂的舞台收回,落在了手中的匕首上。
“慈悲的匕首”。
在停尸房里,“慈悲”这个词通常与解脱挂钩。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最深的痛苦。但这把匕首,是由一个身份不明的“观众”打赏的。
一个会付费观看他人死亡取乐的“观众”,它的“慈悲”,真的会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苏镜辞不信。
他更倾向于另一种解释。在这场以“童话”为名的残酷游戏中,任何看似美好的词汇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更深层的恶意与圈套。
“慈悲”,或许不是指向舞者的,而是指向……舞鞋。
给予这双附着了诅咒的舞鞋一次“慈悲”的解脱。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苏镜辞不再犹豫,他一个箭步冲到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陈心瑶身边。
“别动。”
他只来得及用气音说出两个字,手中的匕首已经划了下去。
他的动作快、准、稳,如同在解剖台上分离最精细的神经。
刀锋没有去碰女孩脆弱的脚踝,而是精准地切向了那根将鞋子与脚踝绑定的绸带。
冰冷的刀锋与血红的绸带相触的瞬间,没有传来意想中的割裂声。
匕首像是切入了一块滚烫的黄油,那根看似柔软的绸带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啸,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束缚的芭蕾舞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鞋尖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破旧舞鞋。
陈心瑶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苏镜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将她拖到墙角。
成了!
另一边的言屠,在模糊的意识中看到了这一幕,求生的**让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
“快……我!”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苏镜辞没有耽搁,立刻转向他。言屠脚上的军靴更加棘手,它与他的脚结合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可以下刀的缝隙。
“抬脚!”苏镜辞低喝。
言屠几乎是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将灌了铅一样的右腿抬起不到五公分。
就是这个空隙,苏镜辞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了过去,手中的匕首反握,由下至上,狠狠地刺入了军靴的鞋底!
“吼——!”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军靴里炸开。
坚硬的牛皮鞋底在“慈悲的匕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匕首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它,一股浓稠如沥青的黑血从破口处喷涌而出,溅了苏镜辞一身。
那双军靴剧烈地挣扎起来,像一条被钉住了七寸的毒蛇,带着言屠的脚疯狂地砸向地面。
苏镜辞没有松手,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腕猛地一转,匕首在鞋底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十字。
“砰!”
军靴炸裂了。红色的皮革四分五裂,带着腥臭的黑血,散落一地。
言屠的脚终于获得了自由,他整个人向后栽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化妆间里,折磨人的八音盒音乐,终于停了。
屏幕上,那些幸灾乐祸的弹幕也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爱丽丝:哎呀,居然被新人找到了破局的方法,真没意思。】
【屠夫:那个法医,有点东西。我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缝尸人:别高兴得太早。你们以为,“开幕式”这就结束了?】
黑色的弹幕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言。
几乎是在它出现的下一秒,整个化妆间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发生了十级地震。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墙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那扇被苏镜辞窥探过的、紧闭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地、自动地向两边打开了。
门外那个世界的景象,再无遮拦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震耳欲聋的交响乐,混杂着无数木偶关节僵硬的摩擦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刺眼的聚光灯光柱在舞台上疯狂地扫射,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舞台大得超乎想象,地面是由某种黑色的晶石铺成,光滑如镜,倒映着天顶上那盏巨大得如同怪兽独眼般的水晶吊灯。
无数的木偶——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挥舞着木剑的士兵、形态各异的动物——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舞台,它们不知疲倦地跳着、旋转着,动作整齐划一,却毫无生气,像一场盛大而诡异的死亡游行。
而在舞台的尽头,观众席的阴影里,那无数双闪烁着非人光芒的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聚焦在了门口这三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虐与饥渴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
“操……”言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捡起地上李文彬死后留下的半截领带,胡乱地包扎着自己被军靴碎片划伤的小腿,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门外的景象,“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嘘。”苏镜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脸色在惨白的舞台灯光下显得愈发没有血色,但眼神却锐利如刀,“规则三,不能发出声音。”
言屠一愣,瞬间闭上了嘴。
他这才意识到,虽然音乐停了,但屏幕上的规则并没有消失。李文彬的尸体还未冷透,这个教训太过深刻。
就在这时,那块屏幕再次亮起。
瓷娃娃主持人的笑脸又一次出现,这一次,它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悦。
【恭喜三位演员,成功通过了后台的“热身运动”。】
【看来你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真正的舞台了。】
【那么,第二幕——《盛大的舞会》,现在开始。】
【新规则追加:】
【规则六:请在交响乐结束前,找到你们的“舞伴”,并与之共舞。】
【规则七:你们的舞伴,就隐藏在舞台上的木偶之中。它/它们的特征是:与众不同。】
【规则八:错误的舞伴会生气,后果自负。】
【规则九:舞会的主角,不允许离开舞台。】
新的规则,如同新的催命符。
言屠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这舞台上密密麻麻的木偶,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个,它们全都长得一模一样,动作也一模一样,上哪去找那个“与众不同”的舞伴?
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与众不同……”苏镜辞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飞快地扫过舞台。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高精度的扫描仪,疯狂地捕捉、分析着视野里的一切信息。
木偶的数量、动作的频率、灯光的变化、音乐的节拍……
“跟紧我。”他忽然对身后的两人说道,随即第一个迈出了化妆间。
当他的脚踏上那冰冷的黑色晶石地面的瞬间,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重重地合上了。
再无退路。
“你……你发现了什么?”言屠一瘸一拐地跟上来,压低了声音问。
陈心瑶也紧紧地跟在苏镜辞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暂时没有。”苏镜辞的回答让言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但待在原地,只会被动地等待死亡。进入舞台,我们才有可能找到线索。”
他说着,已经领着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疯狂舞动的木偶,向舞台中央走去。
这些木偶离近了看,更显得诡异。它们的身体由某种不知名的木料制成,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裂纹。脸上统一画着僵硬的微笑,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淌。
三人就像是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穿行在这片由木偶组成的、死亡的森林里。
交响乐的声音越来越响,节奏也越来越快,仿佛在催促着他们。
“到底……什么是‘与众不同’?”言屠的额头又冒出了冷汗,他努力地分辨着周围的木偶,但它们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不是外形。”苏镜辞的脚步没有停,“可能是动作,也可能是……别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从他身边旋过的一个木偶的裙摆。
入手的感觉,坚硬、冰冷,如同触摸一块石头。
不对。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陈心瑶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她指着舞台的右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苏镜辞和言屠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舞台的那个角落,聚光灯无法照亮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破烂演出服的木偶,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
在周围所有木偶都在疯狂舞蹈的衬托下,它的“静止”,显得无比突兀。
“与众不同!”言屠的眼睛瞬间亮了,“就是它!”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等等!”苏幕辞一把拉住了他。
“等什么?再等下去音乐都要停了!”言屠焦急地低吼。
苏镜辞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个静止的木偶,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不觉得……它太明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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