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双发髻的女童,由随身侍奉的童子撑伞,正在奇怪的看着严漱玉:“有何难处这般想不开”
方才罗芷幼经过时,见她一个人直往池中去,任怎么呼唤都不回头,当真骇人。
“我没,”严漱玉漱玉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嗓子哑了,吐字含糊,人泡在荷塘里,冷得发颤。
她慌乱四顾,却不见那附生踪影,连那诡异的黑气也消散无踪。细想之下,只觉一股寒意自尾椎直窜头顶,如万千冰蚁爬过,令人毛骨悚然。
“不必解释。”罗芷幼看漱玉眼睛猩红,猜她一定是惊惧过度,又想到折子戏里的情节,有些小姐生活不如意想投池自尽。
她想着严漱玉大概也有难言之隐,看向严漱玉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拉她上来。”罗芷幼抱着手臂,指挥两个随身侍童,侍童闻言一左一右,拽着她将她从泥地里拔了起来,荷塘的淤泥混着雨水,脏污流了一地。
尽管有还有人为罗芷幼撑伞,她的衣裙还是不可避免的湿了半截,她眉头皱成一团,这是时新的云罗裙,是外公从京城寄过来给她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她心里恼火起来,无处发作。
严漱玉坐在雨中抹泪,双眼灼痛难当,视线模糊不清,侍童连忙搀扶她回到廊下。
她刚要起身,脚下一滑又跌坐在地。罗芷幼以为她要跪谢,当即广袖一甩,生硬:“不必言谢。”
谁知严漱玉哑着嗓子道:“要谢的。”说着竟学着市井江湖客的模样,笨拙地抱拳拱手:“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姑娘见义勇为、当真侠义心肠。”
显然罗芷幼很是受,用听得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摆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原来她常偷看表哥读的那些江湖话本,自己也悄悄买来同样的。今日亲身体验了一回行侠仗义的滋味,果然畅快得很。难怪表哥当初非要闹着从京城来青州拜师学艺。这般想着,裙子也抛之脑后,看严漱玉也顺眼起来。
“阿嚏——”严漱玉连打起喷嚏来。
罗芷幼不着痕迹的后退,想着送佛送到家,便问她:“你是哪家的?”
此时雨幕中传来阵阵呼唤,一众家仆纷纷寻来。
县主府上那位瘦高管家,隔着老远瞧见罗芷幼,便扯着嗓子嚷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为她掸水。
王进和两个家丁拨开人群,见漱玉浑身是泥脏得跟个泥牛似的呆坐地上,惊得目瞪口呆:“小姐!”王进顾不得其他,连忙道谢后他连忙提着人去寻山长夫人借换洗衣裳。
罗芷幼嫌管家大惊小怪,不耐道:“不过戏水玩耍,值得这般大呼小叫?”
那管家却是一拍大腿:“哎哟喂我的县主啊——腔调拖得老长。
这般做派惹得旁人频频侧目。罗芷幼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扭头便走。几个仆从要背她,反被呵斥:“本君自己会走!”说罢扬长而去。
“那那那,县主您慢点……”
“表哥呢?”罗芷幼的声音渐远,“什么?他怎么又不等我?”
“这这这……”
院舍外,王进瘟狗般蹲在门外等候,听见严漱玉喷嚏连连,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今日这事办得!”
挨骂事小,若是小姐有个好歹,那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山长夫人为严漱玉梳洗,而严漱玉眼前模糊得紧,只当是自己太困了,胡乱扒了两口饭,就在山长夫人榻上沉沉睡去。
书院设有宿舍,师生住所相距不远,另有几间客房供访客、家仆暂住。雨势不绝,严云廷下课后天色已晚,来见此情形,只好安排她然后他去客房安置,今夜暂宿书院。
王进随侍在侧,上前请罪
严云廷来之前听闻了此事,见严漱玉安然无恙,也不过多计较:“孩童嬉水天性使然,怪不得你。”
说着,二人便退出房间。却不见,严漱玉面露痛苦之色,露在锦被外的手臂上,渐渐浮现出五个乌黑黑的指印来。
严漱玉这一夜在梦中不断奔逃,忽闻鸡鸣报晓才方惊醒过来,睁眼四望,却见周遭漆黑如墨,不禁疑惑:“天尚未亮?”她眼睛一闭被子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再忍忍,等天一亮就马上下山!她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了。
不知几时,远处传来书院诵读之声。她猛然坐起,睁眼却见天地混沌,明明到了晨读时刻,早该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房中物事影影绰绰,如隔着浓雾。抬手自观,两手摊开,但见五指模糊难辨,在她眼里看着就像平日里吃的白玉猪蹄,只余轮廓。
“哇——”严漱玉惊骇不已,登时大哭:“完了,我瞧不见东西了!”
严云廷本来想让严漱玉多睡会儿,等他领完早课再来带严漱玉洗漱吃早饭,王进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哭喊声也顾不了回避,忙忙推门进来。
“大小姐!?怎么了?王进在呢!”
“我看不见东西了,王叔!”八岁女童哭哭啼啼,伸着两手四处摸索。
王进闻言,当即抱起严漱玉疾奔寻严云廷。
严云廷听得这般变故,立即托同僚代课,亲自带着女儿火速下山求医。一行人马不停蹄,转眼便消失在蜿蜒山道之中。王进在前头驾着马车,他心中不住哀嚎:老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云廷虽心急却仍耐着性子细细询问女儿事情经过。听完严漱玉的讲述,他心想或许是和几个小娃在玩水时不小心让泥巴糊住了眼睛?他轻轻扒开女儿的眼皮查看,可严漱玉眼中干干净净,并无半点污渍。严漱玉哭累了,趴在父亲肩头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回到自己闺房。
令郎中又被请来,这次看起来倒是精神饱满。
“乖乖,醒醒。”严云廷轻拍女儿脸颊。严漱玉嘴角还挂着一条晶莹的口水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林月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郎中来了,快说说哪里不舒服。”
令郎中温声问道:“小丫头,哪里不适啊?”
严漱玉揉着眼睛说:“方才一起床眼睛看不见了,所有东西都糊在一起。”
“那现在呢?”
“又能看见了。”
令郎中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啊。”
“这是什么颜色?”郎中指着自己的白眉。
“白色。”
令郎中沉吟思索:“平日里可喜欢做课业?”
严漱玉一怔,虽觉此问蹊跷,仍老实答道:“不太喜欢。”
她半是摇头半是点头,虽未正式入学但每日母亲布置的念书练字任务枯燥乏味,不只是她,想来世上没人喜欢。
令郎中叹了一口气,认定是小孩子耍赖逃课业,他提起药箱就往外走,说得委婉:“这是哭迷糊了把眼睛给揉伤了,这两日不读书,休息两天就能好全。”
林月娥急道:“令郎中,您还没仔细检查呢。”
老郎中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夫妇二人一眼:“严教谕,老朽平日其实很忙的。”
“啊呀!”,严云廷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尴尬地替女儿整理枕头,又无意识地摸了摸床框。
人在窘迫时总爱找些事做,他起身:“这,这……我送您出去。”
这兵荒马乱的一上午总算过去,用过午膳,林月娥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有蹊跷,又将严漱玉唤到跟前细问,听她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林月娥细细咀嚼,猜想真是在外真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伸手探向女儿腰间,摸到那枚护身符仍在这才稍稍安心。
许是有这护身符庇佑才让严漱玉逃过一劫。她心中暗忖,得空定要去白马寺上香还愿,再请高僧为女儿祛除沾染的邪秽之气。
林月娥柔声宽慰女儿,生怕她留下心结。
谁知严漱玉素日最爱听些神鬼志怪的故事,胆子反倒比寻常孩子大些,不过几日工夫,便将这惊魂遭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以后严漱玉生一连几天以后半夜总是睡梦中惊哭,醒了梦见什么也全不记得,渐渐地地显示出精神萎靡的模样来,白日也睡得愈发久了。
林月娥有了身孕,不与她同睡,见状以为是她闷得慌,于是问她问:“怎么不见你去找莫三小姐玩耍呢?”
严漱玉这才想起她们还在闹别扭:“她也没来找我玩。”
隔壁莫家的三姑娘年长严漱玉一岁,偶尔过府玩耍,严漱玉总迫不及待地将些奇闻异事说与她听。
那日严漱玉冲在前头,手上还学着小姑姑的样子,谁知那莫三姑娘见了,反倒板着小脸劝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神仙?你姑姑学的什么把戏,装神弄鬼以后小心被官府当神棍抓了去!”
漱玉年纪尚小,不服气为什么官服要抓人,却反驳不出来,气得直跺脚道:“不与你玩了!”说罢扭头便走,莫三姑娘也气急败坏:“那我也不要跟你玩了!”二人就此冷战好几天。
严漱玉左思右想,怕不是遭莫芝芝‘嫌弃’了?于是次日莫府管家一开门,就见这严漱玉扭扭捏捏站在门口。
莫管家知她来意。他垮着眉眼蹲下身,歉然道:“三小姐染了病,此刻还是睡不醒的,今日怕是玩不成了。”
严漱玉瞪圆了眼睛:“生的什么病?几时能好?明日可行?”
“明日再看罢。”管家苦笑道。
次日清晨,严漱玉又来叩门:“管家伯伯,芝芝可好些了?”
管家仍是摇头。
如是两日,到了八月十二,莫芝芝仍未痊愈。
严漱玉憋不住执意探病,莫老爷也不反对,还嘱咐她多与芝芝说话,或许能助她醒转。
去往莫芝芝闺院的路径,严漱玉早已熟稔。柳絮领着两个丫鬟捧着礼盒跟在后面,严漱玉忽觉手中空空,便从竹盒里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竹蜻蜓攥在掌心,这才屁颠颠地随管家往里走去。
一进院子,就见莫芝芝的房门半开,里面飘来浓重的草药味,严漱玉的脚步不由自主放得轻轻的。
她到了莫芝芝床前,见莫芝芝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看得严漱玉想掉眼泪,她轻呼了两声:“芝芝别生气啦,起来我们去玩吧!”
自然无人应答。
屋子里光线并不好,她见有一小片阴影挡在莫芝芝眉眼之间,她环顾四周,这拔步床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小片的装饰能造成那样的阴影。
严漱玉伸手去试图挡住那一片阴影,无论从哪个角度,那阴影始终不受影响。
莫芝芝的贴身丫鬟有些不明所以,直说:“小姐可能感受不到你招手。”
“可是她脸上好像有东西。”严漱玉说。
那丫鬟绿枝细细看了看,恍然大悟似的掏出了手帕,在莫芝芝嘴角擦了擦:“噢,早晨也喂过药,这个药汁可能没擦干净。”
严漱玉看着她,有些怀疑自己,她不住揉了揉眼睛凝神去看,眼底忽然传来熟悉的热感,周围一切又变得模糊,她望着莫芝芝的床,那床上躺的不只是莫芝芝,还有一团小小的如火焰一般吞吐的黑气覆盖在她的面上。
那黑气仿佛看见她了,咧着嘴漂浮在半空,一下又一下踩住莫芝芝的面门,紧接着莫芝芝开始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起来。
严漱玉汗毛倒竖:又来了。
[摆手][撒花][摆手][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邪祟缠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