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芝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柳絮一把将严漱玉搂入怀中,生怕眼前这一幕惊着了她。
严漱玉眼中只见黑气缭绕,众人皆化作火红的人形,她不敢再看,紧闭双眼张开双臂:“柳絮,抱我回去找娘亲,我累了。”
柳絮抱着严漱玉,匆匆与绿枝客套两句便往府中赶去。一路疾行,直奔林月娥房中。
林月娥午休刚醒,见柳絮忙忙进来,怀中抱着紧闭双目的严漱玉,她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姐她要我抱着回来找你……”
接抱过严漱玉,严漱玉环住林月娥的脖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娘我又看不见了,我想是因为……。”
林月娥一把捂住她的嘴,厉色将柳絮屏退。待房门紧闭,她将女儿放在圈椅上,赫然发现严漱玉原本棕色的瞳孔此刻金色流转,瞳孔变窄成一条竖线,和蛇瞳如出一辙,她颤声:“你刚说什么?”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又看见会呼吸的黑气了。”严漱玉这次从容多了,她眼睛还在发烫,周围一切实物模糊重叠,她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看到黑气它趴在芝芝的脸上。”
这些东西超出林月娥的认知,她忽觉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舔干巴的嘴唇:“那黑气跟过来了吗?”
“没有。”严漱玉抓住了林月娥的手,反倒先安慰起她来:“不要担心娘亲,上回也是这样,我以为要瞎了,可不一会儿又能看见了。”
说着还拍拍林月娥的手背:“要等好一会,眼睛不烫就好了。”
林月娥的手覆盖上了她的眼睑,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以对比两边的温度,她喃喃道:“不烫啊。”
严漱玉认真道:“烫的!”
怪事!
林月娥正欲细问,忽然听到有人叫一声:“嫂嫂在干嘛呢?整天待在屋里不会闷得慌吗?”
猝不及防,一团灰扑扑的身影不知从哪边出来的,如穿花蝴蝶般掠入房中。
林月娥尚未来得及反应,严漱玉已欢呼雀跃道:“是小姑姑来啦!”
那灰衣人‘嘿’地一笑,大剌剌走向严漱玉,故意板着脸道:“是我是我。年年都要听故事,怎的今年讲故事的人到了,却连个接风的都人没有?”
“有有有!”严漱玉忙道。
“云浮你先把行李放下......”
林月娥一愣,她想着这种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便‘蹭’地站起来转移她的视线。
严氏一族中,严云廷这一辈有个幺妹严云浮,年方十四,自幼体弱多病,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青州灵泉山上的点虚阁门下修习武艺,以此调养身子。
她与三哥严云廷同处青州地界,严云廷身负父兄之责,时常上山探望,可这点虚阁行事却颇为古怪,整个门派的人都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严云廷屡次登门,往往只见山门处‘点虚阁’三字的牌匾高悬,阁中却空无一人。
无奈之下,只得嘱咐小妹定期下山归家小住,也好让家人知晓她平安无事。
每年八月十五这位小姑姑都是要回来的,只是今日才十二,她竟提早到了。
严云浮身法灵活,这边一口一句:“这里离灵泉山近,我也没带什么重物,嫂嫂不必担心。”,那边已经闪身到了严漱玉面前,手捏上严漱玉的脸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高啊。”
严云浮容貌最肖其兄的,便是那双杏子般的眼睛。平日里顾盼生辉,既含书卷温润,只是她性子跳脱,总笑得见牙不见眼,倒叫人难得看清这双眼的全貌。此刻她半蹲在圈椅前严漱玉四目相对,那总是弯成月牙的杏眼突然瞪得滚圆,一声“严漱玉儿——”脱口而出。
严云浮杏眼圆睁一副见鬼的模样,嘴巴都惊得忘了合拢。
“哎,”林月娥挡了个空,不得不作罢。
当事人之一的严漱玉看又看不清,听又不听不明白,但是胜在心态乐观,呲个大牙傻乐:“怎么了姑姑?”
严云浮神色骤敛。直勾勾地盯着严漱玉的金色眼瞳,问林月娥:“她眼睛几时开始这样的?”
林月娥看她左手飞速掐诀,也不知她在搞什么,坦白说道:“可能八月初七有过一次,到今日又有一次。”
“伴有什么异状?”
待林月娥细细道来,严云浮指诀变幻如飞,忽的拇指在食指根部重重一扣,眉头紧锁:“不妙啊。”
“怎么说?”
严云浮疑惑着摸一张出来拿在手中,食指与中指并拢竖立,其余三指在掌中交叠,做结印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林月娥额头滑下了两条黑线,这又是什么动静?
严云浮上山这些年身子骨确实健朗了不少,林月娥便偶尔会好奇严云浮在点虚阁究竟修习什么。
朝廷忌讳百姓过度迷信,所以对非佛道两教以外的修心修行管理十分严苛,因此江湖上游方修士均销声匿迹,这点虚阁名不经传却能在夹缝中立足,听闻此阁以剑法立派,山门内竟供奉三清,委实不伦不类。
因而在林月娥来看,这个点虚阁这透着古怪是从头到尾的,搞不好是个骗子组织,她的疑心未消,此刻又见严云浮掏出一叠黄符,面色愈发复杂。
严云浮以气结印,配合咒语,手中金符振动,只见符箓金光浮现,缓缓升起一小柱烟来,流泻向严漱玉的手臂。
林月娥见此不由疑惑地捧起严漱玉手臂细看,那白嫩臂膀上分明空无一物。
“怎么了?”她问。
“有脏东西。”严云浮面露疑惑,明明是严漱玉眼睛不正常,‘寻鬼符’怎指向她的手臂?难道使她失明的不是秽灵?
恨自己学艺不精啊!
严云浮掏出一本破旧手抄本临阵磨枪,翻查原因。
林月娥凑过头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古怪符咒与阵法图样:“这又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严漱玉侧着耳朵,试图加入谈话。
“符书啊。”
林月娥皱眉:传教物品罢了!
她不由得想起传闻:这门派的原址在城外莲花坳,因自有些药田,门下弟子常常自采的草药和自制的药膏售卖,鲜有人问津。后来不知怎么的,门派的人越来越多,那掌门变卖田产举派迁至白马寺对面的灵泉山,自此又常见其弟子在山脚兜售什么‘白马寺请来的圣物’、‘开光’的符篆铜钱,还附赠帮免费寻走失猫犬的服务……
黄符、让弟子去卖赝品赚钱、以此营生,弟子对符箓之道奉为圭臬,自己的这点虚阁这门派不是个骗子组织是什么?!
林月娥暗自腹诽,素来温婉的眉目间难得染上愠色,“这次回来就留在家里,别再回那野狐禅了。”
须知,严氏一族诗礼簪缨,严老太爷曾官拜礼部尚书,如今虽致仕在家,余威犹存。早年严家五子中,长子严云嵩、三子严云廷、四子严云泰得在朝为官,严老太爷深谙应避‘一族多官’之讳,四子自请外放为潞州同知;严云廷也主动请辞,又受聘到博山书院做教书先生,家族隆盛至今。
当今朝野上下崇奉正道,世家子弟研习旁门左道还出去招摇撞骗的,倘若传将出去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搞不好被朝廷当作邪教同党一并发落了去。
想到此处,林月娥不禁打了个寒颤。
严云浮连连摆手:“再说再说。”翻翻找找,停在一处琢磨片刻,严云浮从兜里掏出一把青白粉末,往漱玉手臂上一抹,那手臂赫然显现出一个乌黑的手印。
林月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严漱玉又问。
“秽灵。”严云浮挠挠头。
“随礼?”严漱玉满头雾水,“哪里有宴席?”
“……”严云浮弹她脑门。
“怎么会这样?”林月娥即刻想到了那个白马寺求来的护身符,心说怎么不灵?
她解下女儿腰间荷包,拆开一看,里面的符纸早已被水浸得皱缩成团,朱砂符文晕染得模糊不清。
严云浮两指捏着那团烂纸,满脸困惑:“这……是擤鼻涕的草纸?”林月娥追问严漱玉怎么回事。
严漱玉在圈椅上荡着两条腿,不得不说出来:“……落水那日荷包湿透了,我晒了一下午,干了又戴回身上去啊,对不起啊娘。”
林月娥气极反笑:“现在它还不如擤鼻涕的草纸了。”
许是被粉末灼伤,黑手印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漱玉的手臂爬上了了她的身体,停留在脖子处。
林月娥大骇,严云浮反倒不怪不慌:“这是个小屁鬼而已,缠身小鬼没本事直接害人性命,专靠吸食宿主元气,慢慢将人耗死。”
林月娥松了口气,但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她道:“我现在就去请……。”
“请什么法师,始北山那群牛鼻子老道只知道念书算卦,就是白马寺里有驱魔除秽本事的秃驴也屈指可数,你不如把那钱给我,包在我身上。”严云浮一甩发尾,挺直了腰板,才十四岁却一副能‘拳打武当,脚踢嵩山’的气派。
林月娥自是不信:“好好好,那我去寺庙请个法师来协助你。”
“嫂嫂——”严云浮突然抱住她手臂耍赖,“我下山至今还未开张,回去定被师兄弟们笑死。与其被他们笑话,不如我现在就跳河算了!”
“……”林月娥静默。
“小姑姑很厉害的。”漱玉听不出什么,但作为严云浮的追随者,也掐着小腰站出来她坚决维护她的姑姑的权威。
“再说了,”严云浮眼珠一转,“若成了钱我只要一半,若我不成,我不要钱,您再请人不迟,既省银子,又不误事,岂不两全?”
林月娥额头滑下了两条黑线:“家里短你银两了?你没钱可以跟哥嫂说呀!哎呀,你到底在那个门派里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严云浮挠头憨笑:“没短,没短。这个嘛……什么都学点。”
这话倒是不假。
她们那位掌门是个卷毛的中年汉子,自称‘月光子’,具体年纪也不晓得,口音古怪难辨,写的字也没有人识得,不知是何方人士。他常捋着稀疏胡须道:“劳动才最光荣的,成就是靠双手去奋斗的。”,也不知是从哪个破庙墙上学来的话。
严云浮细细琢磨,竟觉颇有深意,小小年纪便不再向家中讨要银钱,嚷着要自食其力,远在京城的严父严母听闻,还当这点虚阁富得流油,竟真断了她的月例。
她很长时间口袋空空,加之门派又偶尔收救助几个流浪儿,开销也大,她偶尔和师兄装成道士下山为宅院驱邪镇煞,遇上贫苦人家,月光子非但不收银钱,反倒要倒经费。故而江湖上慢慢有了口碑,只是口碑虽佳,门派上下却是穷得叮当响。
如今的严云浮走在街上,若瞧见一枚铜钱落地,不复往日大小姐的做派,箭步上前抬脚便踩住。
如今想来,光荣个鬼啊,饿死人!
这次下山特意没背来惯用的大剑,抱了一把金符纸和桃木剑沿路兜售,可惜行情不好剩了一大兜子,眼下难得有赚钱的机会,严云浮自然极力自荐。
林月娥知她性子倔,只好依了她:“那你且试试。”
严云浮得了准许,两眼一眯,摩拳擦掌操办起来。
[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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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符烬魂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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