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跪在冰凉的草席上,膝盖被麻质丧服磨得生疼。她双眼无神地望着灵堂中央那口黑色的棺椁,耳边回荡着司仪冗长的祝祷声,在他的提示下,时不时地嚎哭两声。
这又臭又长的丧礼仪式已经进行了五天,要不是为了在儿子面前好好表现,以缓和疏远的母子关系,以江雅好动的性子,早就提桶跑路了。
然而,效果却并不理想,太子鲁同仍然是沉默寡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江雅想起以前办公室的女同事说自己读初中的小孩:一放学回来也不叫人,就回自己房间关着个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吃饭的时候也只闷头吃,问他什么都不回答,给他夹菜他还挑出来,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忤逆子。
此时,江雅就深切感觉到那种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对此束手无策的感觉。
例行的哭祭结束后,江雅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宫,一下子蹦到床上,很没形象地摆了一个大字,扭头问道:“小度,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对我改变看法,恢复母子关系呢?”
小度忍不住吐槽道:“夫人,你这懒散的睡姿,怕是首先就要改改吧!”
“这不是在那里跪了大半天,腿脚有点不舒服么……”江雅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
“还有,夫人,你早上哭的时候也太假了,就是一直干嚎,都没有眼泪的,用你自己的话说,就是忒不走心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实在是哭不出来啊。”
“夫人在齐国的那次,就哭地很好啊。”
“那时候啊,那是想起了一些伤心往事,情不自禁地眼泪就来了。难道说有眼泪就好一些么?”江雅顿时来了兴趣。
“唔,在齐国那次,小度看到夫人流泪,就忍不住跟着哭了,感染力还是要好很多的,展大人不也是看你为君上哭的伤心,才对你有所改观么。”
“言之有理!”江雅跳下床来,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但是,要怎么才能让眼泪说来就来呢?要是有风油精就好了,往眼角边上一抹,那酸爽!”
“风油精是什么?”
“风油精是……哎,说了你也不懂!”江雅遗憾地跺了一下脚,“哎!对了,小度有芥末吗?”江雅突然想起了《喜剧之王》中的名场面,忍不住过去抓着小度一阵摇晃。
“夫人,芥末是什么,是吃鱼脍用的芥酱吗?”小度被晃得有点晕,但还是给出了专业的回复。
“哈!真的有?!”江雅大喜过望,“快去帮我弄点来!”
“夫人,居丧期间不能吃肉的,不说给太子知道,就是展大人知道了也会批评夫人的。”
“没事没事,只是用一下,不吃肉,保证不吃肉!”
小度拗不过,只好去厨房找庖人要了一点,江雅迫不及待地用手挑了一点送到嘴巴里。
“哇!咳…咳…咳…没想到…这么…这么呛啊!”此时的芥末未经改良,江雅感觉这味道比以前在夜宵摊吃的芥末鱿鱼,要呛十倍不止,不知轻重之下,一下子又吃得多,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小度连忙拿手帕给江雅擦眼泪。
“哇!爽!有了这个可就大功告成了!”缓过劲来的江雅又熊起来了。
“夫人,你…”小度似乎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问。
“怎么了?”
“听说你前几天在殡宫的时候,可威风了,一番教训义正词严,说得嬴氏哑口无言,诸位大夫们对你也是毕恭毕敬的,怎么现在回了寝宫就……”
“在外人面前当然要摆摆架子,才能保持我夫人的威严嘛!不然怎么掌住后宫大权。但是我自穿越…哦不,遭雷击以来,一直都是由你服侍,我们之间感情深厚,自然就不必那么端着了,不然天天摆架子,张口礼法,闭口礼法的,不成了子氏那个老太婆了。”
“哦……”小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起子氏来,她那天吐血晕倒,怎么样了?”
“听医正说有点严重,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这么严重?”江雅一惊,没想到自己劈头盖脸一阵痛骂,竟然还真骂死了人,当时自己只想着自己爽,而且借机立威,很多罪名都是有点强词夺理,硬扣在她头上的,她只是有点食古不化,倒还是罪不至死。
“快带我去看看她”江雅抬脚正准备走,突然又停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毕竟是我害她成这样的,我这时候过去算什么呢?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她会以为我假惺惺的,又想利用她换取政治资本,只怕刚看见我,就会被气的一命呜呼,还不用等到晚上。
“小度,告诉臧夫子他们,等子氏去世了,给她的葬礼升一个等级,子氏一生恪守礼制,根据谥法:夙夜祗惧,事君尽礼曰敬,就定谥为敬,大殓时通知我一声。”
“好的!”小度很高兴地看到,关键时刻,夫人还是有夫人的样子的。
江雅并没有注意到小度赞许的表情,而是看着手里装着芥酱的木碗,在脑海中模拟明天的哭祭。小度看着陷入沉思的江雅,便关门退了出去。
第二天,随着司仪抑扬顿挫而又催人入眠的祝祷声,哭祭又开始了。江雅看着用袖子抹眼泪的鲁同,一边跟着嚎,一边偷偷地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芥酱,小心地挑了一点放到嘴巴里。
熟悉的呛辣感喷涌而来,江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也就开始更加卖力地嚎啕大哭:“君上…君上啊!你怎么就…舍我们而去啦!鲁国称霸大业尚未成功,我们将何去何从?太子年幼无知,谁来给他支持…君上…君上啊!真是痛煞我也!”
正所谓风助火势,火仗风威,有了眼泪的加持,江雅这次的嚎哭表演果然逼真了许多,本来快要停止哭泣的鲁同,也情不自禁地又哭了起来,惹得司仪不得不出来劝:“夫人,太子,请节哀。”
缓缓起身的鲁同,看着仍在嚎哭的江雅,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神情。
却听见殡宫外突然高声喊道:“有客到,齐国公子纠携管仲前来祭拜!”
江雅瞬时一惊,管仲?协助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的一代贤臣,管仲?来到这边这么久了,终于要见到历史书上的名人了吗?!江雅不由一阵激动。
不久,两名壮年男子一前一后缓步向前,在鲁桓公的棺椁前屈膝跪地,行了一个稽首礼,江雅和太子也跟着回了一个礼。
走在前面那个人,又跟鲁同说道:“听闻鲁侯骤然去世,本公子心中悲痛万分。想当年,齐鲁两国往来密切,鲁侯对我齐国多有关照,此情一直铭记于心。如今鲁侯不幸仙去,太子想必哀伤不已。但你乃鲁国嗣君,身负家国重任。此刻,鲁国上下皆盼你能节哀顺变,振作起来,切勿伤身。”
江雅通过前身的记忆已经认了出来,这是自己的便宜老弟——姜纠,那么用排除法可知,另一位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管仲了。亲眼见到历史名人,江雅忍不住盯着他仔细端详。
只见管仲比姜纠要高,身姿挺拔,头发整齐束起,用一条素色布带紧紧缠定,发冠端正地佩戴在头顶,额头宽阔饱满,双目炯炯有神,鼻子直挺,唇上一抹齐整的一字胡横亘,下颌一撮山羊胡,显得整个人稳重而又儒雅。
真是标准的大帅哥啊!江雅忍不住心里一阵暗叹。
边上,鲁同已经完结与姜纠的礼节□□流,一回头看到江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管仲看,之前对母亲燃起的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再想起国都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忍不住哼了一声。
江雅瞬间惊醒,连忙对姜纠说道:“感谢公子纠亲临丧礼,太子鲁同即将继位,齐鲁乃近邻,更兼多年姻亲,还望公子纠能为两国关系斡旋一二,共保边境安宁。”
姜纠回礼应承,向太子告辞之后,就携管仲离开了殡宫。
没了外人,鲁同随即也阴着脸回了寝宫。
看着离去的鲁同,江雅知道自己今天那番苦心表演算是白瞎了,唉!这修复亲子关系的任务,还是相当艰巨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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