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30
那个晚上桑和琴琴出完主意,推着我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天恰好是周五,按照惯例,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要去社团上社团课。
园艺社的指导老师是a班的生物老师,很年轻,个子不高,长着娃娃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皮肤很好,也没什么皱纹,这种打扮不会觉得土,倒像是刚高中毕业的洋溢大一生。
所以我们私底下都直呼她孙姐。
孙姐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是荣朝,手里还提着两个桶。
一个里头装着我们平时用的工具:手套、小铲子小耙子之类的,另一个里面被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圆形块状的东西填满了。
园艺社上课的地方在后山的花房。后山下面开了一片平地,右边是大棚和工具房,左边是一个很大的方形塘。
那天上课就在那片平地里上。
孙姐让荣朝把桶搁在地上,然后招呼我们过来。
她让我们站成一个圈,自己站在中间,把荣朝也拉进了圈里。
“高二进高三的那批社员已经结束社团活动课改自习了,以后荣朝就是我们的新社长。”孙姐拍了拍荣朝的肩,“有事情就找她,比如请假什么的。”
“那这节课我们干什么啊?”我旁边的女生问。
我认得她,她是当初我在b班时候的团支书。
不过现在我不在b班了。
高二开学做了一次大调整,把abc三种实验班的人重新排了一遍,好成绩就提上来,掉了就自觉滚下去。a和b都只有一个班,c班有两个,分别是c1和c2。
我和琴琴被分到了c2班,桑在c1班。听桑说,荣朝自己打电话给年级主任,从a班调去了b班。
“发生什么了吗?”我问。
桑说:“她和她男友分了以后闹得很僵,前两天两个人还互骂,她一个没忍住把前男友扇了一巴掌。特别清脆。”
为了凸显力道之大,桑在“特别”两个字上还加了重音。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勇猛。
孙姐说:“不急,我们先分成两个小组。”
她在圈的中间随手一劈,把两拨人隔开。自己站到一拨人边上,把荣朝推到另一拨人那里。
推到了我面前。
只要我在往前走一步,就能抵上她的脊背。
她的背很薄,比较宽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很空。
我能想象到风是怎样钻进去的,怎样穿过她背上蜿蜒的山谷,穿过她的灵魂深处的空隙。
我悄悄后退了一步。
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听清,孙姐的声音很大:“站在我这边的每人去桶里拿一个钳子剪,和荣朝待一块的就听荣朝的,另一个桶归你们!”
“好了。”也不等我们理解理解,孙姐拍着手招呼那一拨人去拿东西,“赶紧拿好,我们走了。”
他们浩浩荡荡地走了,留我们剩下的人一起眼瞪眼。
这一回没有桑和琴琴陪着我,我缩了缩指尖,把手藏进校服袖子里。
桑是辩论社的,琴琴没有社团,在教室上自习。
荣朝踩着绿草把桶提过来,她声音和眼睛一样明亮:“我们要做的很简单,把这个黑皮扒下来就行了。”
她说着招呼我们围成一圈,把桶放在最中间,搁了一个盆在桶的旁边。
“剥了皮的就丢在盆里,剥下来的皮不用管。”荣朝说,自己上手先拿了一个给我们做示范,“皮要剥干净,像这样,缝里也尽量剥,实在剥不下来就算了。”
示范完,她抱着手里那个剥了一半的蹲在我旁边。
我们离得很近,我好像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柑橘味,清新的。
如果我也有味道,应该是青梅,酸涩的。
我从桶里掏了一个,学着她的样子剥开。
里面透白的部分露出来,很光滑的手感。
“这是什么?”我问她。
荣朝说:“是水仙。”
“剥开后直接种土里吗?”
“不。”她说,“要先泡水,泡几天再种。”
有人插嘴进来:“那我们下一次课就是种这些吗?”
荣朝说:“应该是,老师会帮我们泡水。”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剥完了一个,把透白的水仙种丢进盆里,续上下一个。
我扭头重新专注我自己的那一个。
外面的皮是干干脆脆的,一剥就掉,但是有不止一层,里面的有些湿。
它们像干裂的大地。
我想起桑的话,偷偷凑近她一点。
昨天晚上才下过雨,今天太阳不大,脚下的草叶上还挂着水珠。
仔细闻有青草的涩味和清新。
我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和她搭话,手里的水仙种子已经无意识地剥干净了。
我丢进盆里,重新拿了一个。
开启怎样一个话题呢?你追星吗?好像不太行,我不追,对这些也不了解。那你看过最近一部很火的悬疑小说吗?好像有点勉强和尴尬,毕竟人家和我也不算熟,这样贸然探究别人的喜好领域会不会不太好。那你觉得仟吉的慕斯怎么样?这也算侵入别人的生活领地吧?她会介意的吧。
各种杂乱的想法像丝线一样缠在一起,互相拉扯,我揪出来一根又会冒出来第二根。
最后水仙种子快剥完了,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荣朝把空了的桶提进花房,我们就在外面等她。
她的身影消失在围着花房的铁栏杆转角处后,我低下头开始盯脚尖。
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荣朝回来的时候手里揣着两个橘子。
她走过来,往我怀里塞了一个。
我有些诧异,抬头和她对视。
那双很亮的眼睛此刻是弯着的。
“给你。”她说。
我的心脏好像发了疯,咚咚咚地,跳个没完。
“谢谢。”我听见我说。
海浪重回平静的时候,我捏着橘子问:“这哪来的啊?”
荣朝下巴朝着花房的方向点了点:“后院的橘子树呢,我看熟了,就摘了两个。”
c2班的一个男生说:“那我们也去摘点!”
“去吧。”荣朝摆摆手,“老师回来之前集合就行。”
“你知道老师去哪了吗?”我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荣朝剥开橘子皮:“剪植物的枝条做扦插样本去了。之后他们负责扦插样本的培育,我们负责水仙的养殖。”
我长长地噢了一声。
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掰下另一瓣递到我嘴边。
我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咬下去。
酸涩的口感在嘴里爆开,我没忍住皱了眉。
身侧的荣朝噗嗤一声笑了,尽管她面容有些扭曲。
哦,她的也是酸的。
“其实仔细品味还是有一点点甜的。”她给自己找补。
我挑眉:“那你再尝一口。”
“还是算了。”荣朝做投降状。
她右胳膊搭在我肩上,左手还捏着那个酸涩得掉牙齿的橘子。
“我们貌似没有联系方式。”荣朝说,“我们都算是朋友了吧。”
“算的。”我说,“我很期待和你做朋友。”
原来和一个不太熟的人打好关系很简单。
橘子好像给我编织了酸涩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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