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31
荣朝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粉色的蛋仔,举着一个汤勺,面前是一锅汤。
昵称是焦糖玛奇朵。
加到她微信的那天晚上,我抱着手机盯着一个头像看了一晚上。
此后每周五的社团课比月假更让我期待。
高中生的时间就是水流,哇啦啦一冲就掉走一大半。
等桂花开了又谢,花香味散得没有,等方形塘里的菱角成熟又老去,等天气变冷,不得不穿上厚重的棉袄的时候,我和荣朝已经熟到可以放假一起出去玩了。
聊天记录一层堆一层地叠上去,像多米诺骨牌,以加上的第一天,以我删删减减最后发起的第一段我至今都觉得尴尬的话题为起点,轻轻推下去,倒下去,蜿蜒地延伸、再延伸。
但我很小心,从始至终没有展露出我的小心思。
还是因为害怕。
十二月底的时候,我们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第二天就要元旦放假,连着月假,一共四天。所以三十一号晚上就要办元旦晚会。
三十号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桑趴在窗户边上和我与琴琴说话,我和琴琴依旧是同桌,我坐窗边。
桑:“你们班准备搞联谊吗?我听说a班是自己报团,对面楼的九十十一三个班搞联谊。”
我摇摇头,不太清楚。
琴琴说:“我听了一点,我们班班长好像和王川玩得不错,两个人商量着搞联谊。”
王川是分班后b班的班长,先前那个去了a班。
桑两只手环着防盗窗的铁栏杆,冷风从她身后灌进来,带着一股冰洌的味道。
我往围巾里缩了缩。
桑:“那带我们班一个呗,要是我们班找不到联谊的,那就也得像a班一样报团看电影了,那多无聊呀!”
“再说了。”她朝我眨眨眼,“荣朝也在b班,到时候我和琴琴给你两助攻呀。”
“那我跟班长说一声。”我说。
班长对于再加一个班没有意见,甚至很乐意。
三个班的班长一拍即合,三十一号早上大课间约着去了年级办公室找主任报告了这件事,把学术报告厅讨来了。
自习课的时间,班长站在讲台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白纸。
“我们班到时候和b班、c1班联谊,定在学术报告厅,有什么节目都可以报名啊。”
“唱歌也可以吗?”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问。
“可以。”
一时间教室嘈杂不断,活像每天清晨的菜市场,吆喝声不间断的那种。
琴琴拿胳膊肘戳了戳我:“你要不要和荣朝一起报个节目?反正又没有说不能不和别人班合伙。”
我手底下抄着的英文字母c划出去一道长长的尾巴。
“我没才艺。”我摇摇头,“还是做观众好了。”
下午的时候荣朝裹着条紫色围巾来敲我窗了。
“你想好要表演什么了吗?”她问我,嘴角含笑。
我摇摇头,把向琴琴说的话重复给她:“我没有才艺,只打算当个观众。”
荣朝伸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下巴。
她明亮的眼睛盯着我,像在透过我的眼睛,审视我胆怯的灰暗底色。
我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很熟了,可我仍旧是那个我,把自己困在白房子里不愿意出来,唯一的改变是愿意拉开窗帘。
这如果也算一种成长的话。
荣朝说:“可是你唱歌很好听啊,上次我们KTV聚餐你唱的那首歌,就很好听呀。”
她说的那首歌是谷江山的《种自己的花》。
那天是我们才考完试的第二天,月假,桑拉着我们硬要去KTV聚餐,说是要消解消解她考破防的悲伤。
于是烧烤啤酒都上了桌,尤其是啤酒,点了好几罐。
她一口闷完一瓶,倚着琴琴哇哇地嚎:“你都不知道,我考数学的时候只能和题目干瞪眼!我强烈怀疑题目在嘲讽我。”
我和荣朝坐在一块,有些拘谨。
这算是我第一次聚餐,尽管都是熟人,还是有些拘谨。
荣朝倒了杯青梅酒,推到我面前。
“周桑只点了酒,这是里面唯一一个低度数的果酒。”她说,“你应该酒精不过敏吧?”
我摇摇头,端起来喝了一口。
酸涩的味道,像初见荣朝的那个下午我喝的青桔味水溶c,只不过稍微甜涩一些。
好奇怪,好像每次我碰见和荣朝有关的味道,都是酸酸涩涩的。
“你没出来玩过吗?”荣朝说,“我看你好像很紧张。”
“第一次。”我又抿了一口,“比较宅。”
这是真的,桑和琴琴都是爱动的人,喜欢四处游玩,挑战不同的新事物。
我不一样,我喜欢窝在家里,雨天听雨,晴天看云。
桑和琴琴也不是没有叫过我,但每次我都会拒绝。
她安抚地朝我笑笑,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第一次聚会的不安。
“我也没出来几次。”荣朝说,“我更喜欢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刷视频。”
我点点头:“我喜欢看小说。”
因为文字能记录很多东西,比如一天经历,比如当下情感。我喜欢通过文字揣摩。而我对画面的敏感度就低于文字很多。
后来桑招呼着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一共就我和荣朝、桑、琴琴四个人。没几轮就转到我了。
“来,唱首歌吧。”桑说,脸上还有因醉酒而染上的红晕。
我应了一声,暗自松口气,幸好我会一两首。
我那天唱了谷江山的《种自己的花》,这算是唯二我比较擅长的歌了。
没想到荣朝还留有印象,我脑袋一瞬间有点空,只知道结结巴巴地拒绝:“我、我做后勤就好了。”
荣朝把脑袋挤过来,前额抵着铁栏杆,也不怕冷似的。
她眼睛很亮:“别不敢呀谢寒枝,实在不敢我们两个合唱怎么样?”
琴琴在偷偷戳我,我知道这是在催促我答应。
我好像丢了脑袋,没意识地点头。
“那我和你们班班长说了,我们两个唱谷江山的那首歌。”荣朝说,“《种自己的花》。”
“好。”我晕乎乎的。
等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反应过来我答应了什么。
琴琴在边上支着脑袋逗我:“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什么?”我下意识追问。
琴琴露出一排白牙:“呆头鹅。”
三十一号的晚上又下了雪,细细密密地,悄悄地落下来。
我和荣朝从食堂走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
“你唱一段我唱一段吗?”我问她,“还是你唱一句我唱一句?”
脚踩在雪里,沙沙的,很好听。
“我唱一段你唱一段吧,最后的**一起唱吧。”荣朝说,“你好像唱**的部分更顺一些。”
是的,我喜欢那一段,所以学的时候把更多的精力花费到了**的地方。
我在雪里哈了一口气,白色雾飘散在空中,我眯了眯眼,拿睫毛接小小的雪,任由它们冰冷我。
“你知道吗?”我踩着雪扭头去看荣朝。这会路上人很少,我们离得也很近,我才有勇气去说,“我特别喜欢那一句。‘去自己宇宙,种自己的鲜花。’”
我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是一个人自顾自说:“我其实特别容易内耗,特别特别。我很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所以我总是会下意识观察别人的表情,观察别人的举动,来确定别人有没有讨厌我,然后再做出行为。”
“可是一个动作每个人的解读都不一样。”我笑了笑,“所以有时候就算别人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会开始胡思乱想,然后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情感内耗中,质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别人是不是讨厌我。我感觉和我做朋友应该会很累。”
“我还特别胆怯,不敢随便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也不敢做出什么举动。就算我渴望和别人交朋友,我也不太敢出手,就算我喜欢一个人,也不太敢靠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向荣朝的眼睛,那里很明亮,一如我初见时那样。
她身上落了雪,不是很多,散布在头发上,围巾上,羽绒服帽檐自带的绒毛上。
她安安静静听着我的剖白。
“所以呀,我特别喜欢这一句。”我吐出一口气,像在吐出枷锁,抬头的时候笑起来,“我特别希望我能告别那些恼人的内耗,能走一步,再走一步。”
“你会的。”她没有点评,没有安慰,只是重重的点头,很认真地肯定我。
然后,她说:“和你做朋友不累。”
我一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落地,脱离我,放过我。
我会的,我在心里重复。
我现在就在开始改变,不是吗。
雪下大的时候,我和荣朝合作唱完了那首歌。
“……听时光在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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