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阿兹拉尔其实没有要和撒旦冷战的想法。
阿兹拉尔思忖着，现在两个人都不够冷静，不如等明天早餐或去学校的马车上时再谈一谈相关的问题。
虽然他还没想好观点上的不同到底该如何调和。
撒旦·兰德自小在物质方面就足够充裕，且身份尊贵，但由于缺乏亲近女性长辈的教导，公爵又常公务繁忙疏于管教，使他经常会将他人“物化”看待，感情也总是热烈极端却短促。
这点在第一次里阿兹拉尔还陪伴着撒旦成长的时候就有所察觉。
本来这些性格及三观上的缺陷是为所谓的“恋爱线”服务的——
就好像撒旦是一块边缘崎岖的碎片，女主格蕾塔的作用就是将他的棱角磨去，使他能在后期修罗场里果断退出，完美地镶嵌在世俗所认为的happy ending版图中。
阿兹拉尔并不认为自己有女主这样的能耐，他也完全不想做与女主类似的事情。
因此他俩的争端很快脱离了阿兹拉尔的掌控，向漫长的冷战滑去。
—
早晨的餐桌旁，阿兹拉尔拿起夹着鲑鱼馅的黑面包，先是不动声色地觑了撒旦一眼。
撒旦正缓慢地享用一份佩里戈尔松露拌的鹅肝酱，视线落在餐盘里，亮红饱满的下唇边还沾上了点儿酱汁。他颇为孩子气地伸出舌尖将它舔去了。
若是平常，撒旦早就向阿兹拉尔这边倾身，或是让他递一罐果酱，或是刻薄地点评今天的培根是否过了火候。
相比之下，现在的沉默就显得尤为突兀。
在旁侍候的玛丽已经犹豫不安地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
再加上昨晚他们没有和之前一样睡在一起（谢天谢地，单就这点而言阿兹拉尔还是挺满意的），相信不久之后整个公爵府邸的人都会知道，阿兹拉尔和王子殿下之间有了间隙。
这对“寄人篱下”的阿兹拉尔来说是件尴尬的事。
他又不着痕迹看了看撒旦。
正当撒旦伸出手臂打算去拿放在离自己不远的一杯鲜柳橙汁的时候，阿兹拉尔适时清了清喉咙，张开嘴，打算说点什么。
“兰德……”
那只线条柔美的手在半空中悬浮片刻，又改变主意缩了回去。
撒旦颇为优雅又刻意地放下银质餐具，拿起餐巾擦擦唇，示意自己吃饱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压根不给阿兹拉尔任何说话的机会。
阿兹拉尔只得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继续低头吃面包。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走到王都的马路上找辆公共马车去学校的准备——毕竟小王子生起气来可不会在乎他要怎么去学校。
出人意料的是，当阿兹拉尔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面包走出前厅时，公爵府的马车依旧等在那里。
车夫因为长时间的等待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看到阿兹拉尔时神情烦躁，快步上马。
阿兹拉尔一边歉意地快速登上马车，一边惊诧不已。
他自认为非常了解撒旦·兰德的为人。
撒旦行事任性乖戾，全凭自己的心情与喜好。对于那些惹怒他的事物，他的厌恶从不遮拦，也毫无耐心可言。
小王子现在都不想听阿兹拉尔说话，竟然还愿意让他搭个顺风车，怎么看都是件奇怪的事。
阿兹拉尔突然觉得，自己对长大后的撒旦·兰德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了解。有一瞬间，他甚至像是个和自己从无瓜葛的陌生人，一抹不同时空、不同文明的幽魂。
等阿兹拉尔坐稳后，撒旦依旧没有要进行谈话的意思。
他全身半陷在一堆丝绒缎面软垫里，长卷发如同流动的阳光铺洒在身侧。他一手撑脸，闭目假寐，形状姣好的眉毛蹙起，带着点不耐与恼怒，像一只睡眠不足的名贵小猫。
其实在遥远模糊的童年记忆中，他们也曾吵过两次架，起因都是些小事。两次不和没有持续太久，连一天都不到，最后皆是阿兹拉尔先开口，半哄半迁就，半是插科打诨地化解了矛盾。
阿兹拉尔以为这次也会是如此。
马车辚辚前行。
他装模作样地安静坐了会儿，然后悄悄伸手拽了拽撒旦蕾丝繁复、低垂下来的披肩。
撒旦的肩膀乃至整个身体都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刹，但是他没有将阿兹拉尔的手拂开，只转头望向了正拉着衣料边缘的那只手，眼中看不出情绪。
这是个好的开始，阿兹拉尔备受鼓舞。
“小兰德，关于昨晚的事，我认为……”
“如果你一定要再谈论这件事，”撒旦打断其话语，可语气娇柔，就像在开玩笑，“恐怕之后我们就不会再一起上学了。”
阿兹拉尔顿住，手上拉拽披肩的力气松懈了些：“其实我一个人坐公共马车也可以。”
撒旦笑容中含有某种嘲弄：“用哪些钱？那个心思肮脏、样貌卑琐的商人资助的钱吗？”
阿兹拉尔惊愕了一瞬，立刻明白：“你调查我？”
其实那个商人他连名字模样都没记住，反正只是系统为了“阿兹拉尔·格林”这个壳子而安排的关系线，等任务一结束他早就溜了，压根不可能为商人做些肮脏利益的事。
他其实能理解小王子对自己身份的探究与核查，毕竟“阿兹拉尔·格林”是消失了好几年又突然复活的可疑人士。
问题在于撒旦从头至尾都没有透露过一丝风声，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怀疑、试探的态度，让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撒旦是他的任务对象之一，他却没有注意到任务对象的行动，反而被其掣肘。
这么一想，阿兹拉尔就觉得憋屈，还有一种失控感。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即使您贵为‘王子’，也不可以未经我的允许就插手。”
“我可以。”
他被撒旦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气到。
罪恶跋扈的封建贵族，**落后的不平等社会！
阿兹拉尔松开抓着披肩的手，尽量克制：“我不喜欢这样。”
撒旦垂眸看着被拽得有些褶皱的披肩，他没有将它抚平。
“可怜的阿兹拉尔，事实是，王子的权力远比你想象中大得多。”他平静地说，“包括调查你的任何过往，包括将你从学院除名。”
“你的喜好并不重要。”
敢情“不会再一起上学”是要把他赶出学院的意思？
阿兹拉尔真是快被气笑了，倏尔想到不久前撒旦说笑似地提到过，他想要把自己关在公爵府，只聘请家庭教师来授课的事。
阿兹拉尔有点寒毛直竖，可心底又有莫名的奇异情绪。
或许是阿兹拉尔的表情实在太糟糕，撒旦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犹豫，他补充道：“因为一味迁就于你，我就得不到我想要的。”
自私专断，任性妄为。
气到一定程度，阿兹拉尔反而觉得没必要冲一个异时空恋爱世界的男二发火了。
小时候的情谊在此刻完全消弭，他只把撒旦·兰德当成一个运行男二人设的任务对象。
“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阿兹拉尔问，温柔下带着暗怒。
“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重逢时撒旦所求的不过是他作为最好的朋友继续陪在他身边，阿兹拉尔自认为做到了。
那撒旦还想怎样？
以“朋友”的名义调查他、监视他、控制他？
那绝不可以发生。
无论是现实，还是这该死的书中世界，阿兹拉尔都不能处于被动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撒旦·兰德沉默了。
他漂亮的眉眼间浮现出焦灼的神色。那种隐含的进攻性极强的气场消失了，他变得有些不安、烦躁和困惑。
阿兹拉尔隐隐察觉，可能连撒旦自己都不知道，他渴求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是你啊笨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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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演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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