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初和Wendy朱在长坡下分手。
一个赶地铁去学校,一个据说约了朋友去饮早茶。
小初本无意打听别人**,却还是问了句:“是跟昨晚那个男人吗?”
Wendy朱无比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她遥远的幼稚园时代的同学:“小姐,你今年几岁啊?还问这么无聊的问题?现代人节奏这么快,open relationship,我讲嘅嘢你明唔明?昨天那个男人,呵。”她轻蔑笑笑,“就是全港近十年最大的笑话,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废物,我除非傻的才跟他浪费时间。”
小初呆了呆,试探地问了句:“你知道他是谁?”
Wendy朱翻了个白眼:“我唔知他是谁我话都懒得跟他讲好唔好?方小姐,我好心提醒你,香港这个地方很复杂的,你不要以你大陆那一套逻辑思维来考虑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对谁都满腔热忱的,OK?包括我,朱慧雯。”
小初无语到失笑:“这你就有点自作多情了。”
Wendy朱看了看手表:“我仲有事,走先嘞。”
小初叫住她,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见你也没几岁,少在我面前装成熟,OK?这个时间能爬起来饮早茶的,想必不是什么年轻人吧?朱小姐,那些有钱老男人很精明的,你以为你是个Hunter,其实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个Hello Kitty,你信他们会帮到你,不如信你自己是明年的港姐冠军。”
这下轮到Wendy愣住,“你觉得我能成为港姐冠军?”
小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知道,反正我看这几年的HK小姐没几个靓过你的,至于其他方面,你自己花时间提升呗。有这样的美貌,你何必跟老男人纠缠?将来自己做全港最夺目的大律师,不好吗?”
Wendy朱没再说话。
小初说:“我仲有事,走先嘞。”
地铁站里都是和她一样等车赶去上课的学生,所有人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上早八的怨气凝结在站台上方,画面阴暗得仿佛某部鬼片。
小初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定,抬头看了看电子提示牌,上面显示下一辆车还有三分钟到达。
耳机里播放的是之前某部韩剧的OST,名字好像叫《Spring snow》,她的韩语不算太好,却也不需要中文对照就听懂了全部歌词。
韩剧总能把人与人之间某些很细碎的情感流动拍得浪漫而充满宿命感,她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不远处有对小情侣聊着聊着天就旁若无人亲了起来,不是那种深吻,而是一下一下的轻啄。
男生的眉眼很温柔,哄得女朋友一边笑一边躲,却又躲不掉,每次都被他拉回来。
小初不知怎么就多看了两眼,然后一些她并不怎么想在此刻记起的画面就在脑海里浮了上来,心跳一阵凌乱。
余萧弋的唇是什么触感来着?
她仔细想了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主要昨晚他亲过来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Wendy朱会不会就这么死掉,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唇上的印记都快风干了。
小时候她曾被一只掠过水面的蜻蜓短暂停留在掌心过,她想,那个吻应该就是类似的感觉吧?
有点湿,有点暧昧,却又一促而逝。
耳机里的温暖男声重复着,“ Cause I'm falling slowly love with you ”。
地铁呼啸而至,小初将左耳滑下来的头发别了回去,跟在人群后面跳上了车。
课程太紧,她连为爱情感怀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的Lecture课做报告的教授来自哥伦比亚大学,要讲P进数在数论和分析学中的应用,她得找个好点的位置仔细听听,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去她喜欢的那家冰室解决一下早餐。
“麻烦,一份芝士流心西多士,配……”她停了停,很快做了决定,“BB鸳鸯。”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尝尝曾在他唇齿之间逗留过的味道。
可话一出口她就隐隐后了悔,明明还没答应在一起,就已经对人家产生妄念了,这……好吗?
“这位同学,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朝她勾起一个标准职业微笑。
“啊?没,没有了。”
“那就麻烦往旁边让一让。”笑容瞬间消失,“下一位!”
“……”
小初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利用等餐的空档打开了本港新闻。
Wendy朱有一点说得没错,她既已来了这,就总要大概知道一下这里每天都在发生什么,不能总是以她那一套既定思维来思考所有人和事。
大概浏览了下天气和时政,服务员就送来了她的早餐,正要关闭手机屏幕,余蓁蓁三个字却意外映入眼帘。
这是一篇人物专访。
不同于街头小报的犀利风格,采访者的专业素养很好,通篇几乎都是在讲余蓁蓁的事业,讲她人生的几个转折点,讲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几个贵人,只有在最后才用很少笔墨以私人感情收尾,观感上舒服很多。
不像有些记者,上来就只会问女性怎么还没嫁人,对爱情是仍抱有期待还是早已心灰意冷。
是的,余蓁蓁四十二岁,未婚。
而且她根本不是小初想象的什么猫眼贵妇,照片里的她短发披肩,穿西装,戴框镜,气质极为干练。
绮丽,也只是她所负责的业务和普通公众离得最近的一个板块而已。
文章结尾有提到她年轻时曾令公众津津乐道的一段扑朔迷离的感情,两人纠缠十年,对方终究“抵不过压力”另嫁他人的传闻。
余蓁蓁大笑,说她们从来都是友情不是爱情,是公众眼睛里太多粉红泡泡。
又说过年的时候两家人还见过面,刚好家里的仔和对方的(继)女也是好朋友,大家都好开心。
主持人立刻趁机追问两家即将联姻的坊间传闻是否属实,余蓁蓁没有直接答,只说现在年轻人不想那么早有束缚,还想自由两年,尊重他们的想法喽。
总之有好消息会跟大家讲的。
主持人感叹,余小姐对侄子的疼爱实在令人动容。
余蓁蓁这次并未谦虚:“当然了,他从小就乖,功课又好,真的很难不疼他的啦。”
小初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豪门之间,若没有一定凭据,谁会将捕风捉影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听余蓁蓁这意思,大概率明年余萧弋抵达美国后就要和家里给他选定的那个女孩订婚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他妈妈怕他们太早出去会变得不辨是非这件事,纽约曼哈顿的富人区,向来是金钱与权力碰撞的地方,有什么会比这两样东西在资本家的眼里更正确?
所以,他只是想再多要两年的自由。
而她,小初笑笑,还真不知不觉成了人家放浪时光里的一桩消遣了。
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在他心里是有多好消遣,仅凭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几个伪装的深情眼,就进退失据,深陷其中了。
确实足够好笑。
口中的BB鸳鸯实在甜腻得令人作呕,她捂住嘴,冲进卫生间,直接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吐完抬起头,她几乎没被镜子里的自己吓死。
这谁啊,皮肤暗淡目光无神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着那么颓丧彷徨和不安?
她方太初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这种境地了?
她爸妈好歹是过了四十岁还魅力四射的男神女神,她竟然二十岁就变成任人耍弄的小丑了?简直败坏门风!
想到这,小初也不难过了,而是利落拿出了书包里的简易化妆包。她爸说得一点错没有,漂亮女生朴素过了头,果然是会被同学欺负死的。
还不如高不可攀地活着,避免一不小心落入觊觎者的圈套,被人当成便利贴,想贴在哪贴在哪,想扔掉就毫不留情地扔掉。
耳机里的男人仍在无病呻吟重复那一句。
她听得心烦,点开播放器,毫不犹豫将那首歌从收藏夹中删除了。
赶到报告厅的时候,教授还没来,大屏幕的PPT上是此次讲座的宣传海报。
一路走过去,小初看到同院系的不少熟悉面孔,本硕博都有,唯独没有看见余萧弋。
同小组的Cathy朝她挥手,并瞪大眼睛,“God,方太初,你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好?谈恋爱了?”
小初在她旁边坐下,“是手里股票涨了才对,男人哪有这么大功效?”
Cathy一愣,继而非常认可点点头:“真系。”
小初从耳朵上取下蓝牙耳机放进盒子里,又拿出平板和纸笔,一副心无旁骛只想进步的模样,实际上失眠后遗症已经让她的大脑极度疲惫,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很怀疑这样的自己一会儿到底能听进去多少。
男人果然影响了她解题的速度。
Cathy感慨,“这么多人,估计有不少都不是我们学院的。”
小初机械点点头。
Cathy又碰了碰她的胳膊,“快看快看,余学长好帅啊。”
小初感觉自己的心室动脉忽地被谁钳紧,周身的皮肤逐渐泛起一种濒死的青灰。
她想她此刻的目光一定是讥诮而冰冷的,唯一遗憾的是相隔太远,不能让他感受到她这一刻的杀心。
余萧弋正陪同教授从报告厅的侧门走进来,两人一边走一边热络地聊着天,仿若相识已久。
到现在小初已经对什么都不意外了,别说教授是他的旧相识,哪怕他们余家就是教授的资助人,或者干脆,更直接点,余蓁蓁爱而不得的那个女人嫁的就是教授,而他的继女就是余萧弋的联姻对象……她都再没有什么接不住。
他的错,不在于他是谁,而在于他明知他是谁,还来消遣她。
报告厅里掌声震天。
余萧弋朝教授点点头,率先走上讲台,帮忙调试了设备,又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才把教授请到台上来。
Cathy激动万分,“余学长英文发音好好听。”
小初淡淡附和,“确实。”
一双税利的眼睛却始终盯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她今天的歌单,他今天穿得特别韩系,明明都是基础的色调,却自带一种说不出的氛围感。
教授的演讲开始。
所有人都开始拍照,小初也不例外。屏幕上他的消息恰好跳出来。
「我看见你了。」他说。
小初微微偏了偏头,两人视线相碰。
他弯起眼睛。
小初也学他样子弯起眼睛。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笑起来好看。
「一会儿结束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小初挑了挑眉,回他:「好啊。」
报告实在枯燥冗长且复杂难懂,中场休息时,已有不少人离开。
小初趴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再抬起头,连Cathy都不见了。
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一双极薄而眼尾微微向下的眼睛,双眼皮若隐若现,巴掌大的一张脸,鼻骨却很高。
小初本没觉得他的出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直至他开口跟她打招呼,“嗨。”
“你认识我?”小初有些困惑。
“不。”男生有些紧张,“我是看到你球拍才过来跟你打招呼的,想着如果有机会大家可以一起打球。”
他说的是普通话。
而且是非常标准的那种普通话,小初看不出他的来路。
“网球社能陪你打球的人很多。”小初没心情跟他搭讪,直接拒绝。
“的确。”男生点点头,“只是内地同学不多。”
小初这倒有点惊奇了,“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内地的?”
男生笑笑,“气质,反正能看出来。”
小初默了默。
男生却大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计算机系梁培风,来自北京。”
“你也北京的?”
“你也是?”
既然遇到了老乡,小初也没什么矜持的了,索性大大方方伸出了手,“数学系,方太初。不过我是来交流的,半年后就回去了。”
梁培风说:“巧了,我明年毕业后也回去。”又说,“这地儿待了快五年也没习惯,恨不得明天就打道回府,眼见着又要到吃羊蝎子火锅的时候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倒勾起了小初的委屈,眼角沁出泪来,“你都把我说饿了。”
梁培风吓一跳,赶紧手忙脚乱找了张纸出来,递给她:“怎么了这是?我说错话了?”
“没。”小初笑笑,正要去接那张纸,却被一只手突兀拦住。
一抬头,就撞进了余萧弋一双喜怒不辨的眸子里。
“方太初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抓住她的手。
小初却说,“下半场演讲马上开始了。”
“回头看视频回放,不会的,我讲给你。”
小初冷哼一声。
还真是被他装到了。
好多人都在朝他们这边张望。
余萧弋却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梁培风问:“需要帮忙吗方太初?”
“不用。”小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并故意说道,“这是我师出同门的师哥,找我有点事,我桌面上东西帮我看一下啊,我马上就回来。”
梁培风说好。
余萧弋拉着她来到报告厅侧面的走廊里。
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小初不看他的脸,只把视线轻垂在他休闲衬衣的第二粒扣子上。
最后还是余萧弋沉不住气,开口道:“早晨为什么没等我?”
小初有些奇怪:“我有答应等你吗?”
余萧弋呼吸一滞,但语气到底软了下来,“你还在生我气?”
小初抬头朝他笑笑,笑得明媚无双,像是两人之间什么绯色的故事都未曾发生过,“没,岂敢。”
余萧弋顿住,眼底绝望逐渐蔓延开来。
小初看了看表:“还有事吗,余学长?如果没事我就进去继续听讲座了,我东西还在里面呢,一会儿还要和朋友去打网球。”
余萧弋问:“哪个朋友?”
小初一派天真,“就刚才你见到的那个男生,他是网球社的,球打得特别好,刚好叫他带带我。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他也北京的,说好的打完球一块去尖沙咀吃京菜。”
余萧弋神色一暗,声音渐低,“你都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网球打得不好。”
小初却懒得跟他兜圈子了,直接坏心地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似笑非笑,“哦,你网球打得也很好啊?”
余萧弋瞬间僵住,她只一个简单动作就轻而易举点燃了他的呼吸。
“嗯,只有这一项是我从小真花了时间练习的。”
“可惜。”小初静了一会儿,忽然踮起脚尖贴向他的耳朵,用很轻很轻,只有她和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不喜欢你呀。”
她的呼吸若有似无喷薄在耳朵上的感觉太撩拨,余萧弋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才抑制住想把她紧紧揉进怀里的冲动,可还没过一秒,心脏上的剧痛就已传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终于看清了她眼中完全不加掩饰的恨。
“你说什么?”他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我说,我不喜欢你。”小初退后一步,面色已平静,“因为不喜欢,所以对你昨天亲我的行为很反感,因为很反感,所以整个人到现在都很难受,今天早晨还吐了一场,白白浪费了一顿早餐。哦对了,你之前推荐的BB鸳鸯也很难喝,阿华田混好立克,真的很腻很恶心,我这个人只喜欢纯粹一点的东西,不喜欢混沌不清,左右逢源的,你懂了吗?”
余萧弋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眼尾红得吓人。
小初不敢多看,转过身去。
生怕再多看一秒,她的意志力就会崩塌。
“方太初。”
他突然哑声叫她的名字。
小初不答,只快步走。
最后只能他从背后追了上来,将一个小盒子塞到了她手里,“昨晚看见你耳钉丢了一只,这个送给你算是赔偿也算是赔罪,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喂,谁要你的东西啊!”小初在他背后一边流泪一边喊。
可他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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