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就倾盆大雨，湛鹤简直要烧香感谢老天，老天也太助他一臂之力了，这么快就给了他一个合理的机会，再跑到他哥面前晃悠。
虽然手上没香，湛鹤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双掌合十朝天拜拜，嘴里念叨几句“谢谢老天”。
一只殷红硕大的蜻蜓从他的眼前飞过，晃悠晃悠的，特别像上天派来的使者，代替神明接受了他的虔诚。
湛鹤想起了昨天停留在钢筋上差点被晒死的蜻蜓。或许那个时候，蜻蜓就已经听见了他心里的渴望。
湛鹤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不信佛，但凡事都有例外，他的例外就是陈方驰。
当遇上陈方驰事情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信了。
12岁的陈方驰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他什么都拜过，终于求得陈方驰醒来，再看他一眼。
要他说，人一旦陷入绝境，那就什么翻山倒海的方法都要试一试，如果那时有人告诉9岁的湛鹤能够一命抵一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干掉自己，以换他哥哥一生平安健康。
他的哥哥就是他的命。
下大雨，工地怕出人命，不敢贸然开工，只能停工半天。
这就意味着工期要拖后一天，工人要丧失半天的工资。于是工头再次殴打来送雨衣的老婆出气，工人们担心惹祸上身不敢说话，坐在空楼里祈求这场大雨尽快结束。
湛鹤拿了把破伞就往外跑，老年喊住他：“你去哪里！这么大的雨！”
湛鹤回头笑得尤其灿烂：“我去找我哥！”
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没影了，老年嘀嘀咕咕：“什么时候有的哥哥，这么久了都没听他说过……”
·
暴雨天，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一片混乱，再敬业的保安也无从管理，湛鹤得以大摇大摆跟着人流走进去，熟门熟路坐电梯，走到陈方驰家门口敲门。
他挺了挺腰杆，摁下门口的门铃，确信他哥还在屋子里边没有去上班，并且能够确定，他哥即使看到是他，也一定会开门。
他都精心算过了，现在离他哥上班出门还剩下十分钟。按照他哥敬业严肃的性格，不会因为门口是糟糕的他就放弃出门上班。
果然，在等了十分钟过后，湛鹤面前的门就打开了，陈方驰超级帅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哥还是这么帅啊，头发精心抓过，衣服细心搭配过，休闲又正式，非常英俊潇洒。
这身材比例以及帅气的脸庞，说是模特都不为过，笑起来肯定也春风拂面，温暖无比。
然而陈方驰说出来的话却像结冰的冷水泼在湛鹤的脸上：“你怎么又来这里，不是让你滚吗？”
好吧好吧，他哥还是这么冷漠无情。
湛鹤在陈方驰面前已经养成了强大的心理，他假装没听见冰冷的话，抬起了手里的伞：“我来送你上班啊。”
陈方驰看了眼他手里破洞的伞，冷冷地说：“不用。”
说完，推开湛鹤撑着拐杖就要走，一瘸一拐的背影显得如此地坚强。
但是湛鹤却觉得，他哥是在用背影召唤他前去。
因此湛鹤赶紧跟上去，非常自觉地一只手托着陈方驰的手肘，一只手扶着陈方驰的腰，无比厚脸皮地说：“哥你就别对我客气了，你这腿怎么自己上班？单脚开车？而且我都看过了，你女朋友刚才没在楼下，她今天没来接你上班……”
“你跟踪我？”
“……那怎么能叫跟踪呢？那叫细心的观察。”湛鹤面对陈方驰，早就练有自己的一套话术。
“我自己打车去。”
陈方驰不给湛鹤留任何后路，只是大概上天收到了湛鹤虔诚的膜拜，因此站在了湛鹤这里，没有如陈方驰所愿，一辆车也没给他安排。
迫不得已，陈方驰默认了湛鹤去停车场把他的车开上来，并默认湛鹤充当一日暖心司机，把他送到报社大楼下。
然而事情总不会一直那么如愿，在湛鹤下车把陈方驰扶下来，并心里盘算要不要趁机揩油的时候，陈方驰的女朋友出现在了报社门口。
“方驰哥！”
女孩子实在漂亮，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身材，如墨的长发，还有脸上嫣然的笑容，无一不击中陈方驰对于伴侣的喜好。
当然，这是湛鹤推算出来的，还没有经过事实的求证。但是按照陈方驰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能让一个女孩子进入自己的生活，那就是接受吧。
湛鹤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黏糊糊的空气中都晕染着一股浓厚的醋味。
女孩子小跑过来，看见陈方驰旁边的湛鹤，犹豫着放慢了脚步，眼神似乎在迟疑地询问他是谁。
湛鹤吃醋归吃醋，在外人还是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总不能丢了陈方驰的脸面：“我是陈方驰的弟弟，湛鹤。”
“你好，我叫于晓然。”女孩子似乎并不太在意湛鹤的身份，她转向陈方驰，着急地询问，“方驰哥，肖总让我们尽快把昨天的报道整理好发出去，但是有一些信息还需要您及时确认。您的伤……还好吗？”
“您”？
湛鹤感叹，不愧是知识分子，情侣间的称呼和关心都如此地相敬如宾。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现在就上去处理。”陈方驰说。
报社门口来来往往了几个人，见陈方驰拄着拐杖，都关心了几句。每一句关心，陈方驰都有所回应。
湛鹤再次感慨，原来陈方驰也会回应别人的关心，并且冷漠无情的一面也并不是面对所有人，这个标签有一个特定的对象，那就是他。
于晓然朝湛鹤礼貌地点点头，在得到陈方驰眼神的同意后，走过来托住他的手臂，并非常礼貌地说：“谢谢你，我来扶方驰哥上去吧。”
“谢谢你”？
替男朋友道谢吗？作为女朋友的身份。
湛鹤功成身退，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被这一句“谢谢”弄得坏心眼又痒痒。他走过来，一张笑脸怼到陈方驰的面前，厚脸皮地说：“外面的雨这么大，好哥哥，不请亲爱的弟弟……上去坐一会吗？”
·
湛鹤在牢房里待了10年，面对的只有灰色寂寞的墙，出来后也立即进工地搬砖，实在没什么机会接触上层社会。
所以当他跟着陈方驰踏进报社大楼，近距离看见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时，简直叹为观止，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走一步就要喊一句“哇塞”的程度。
没办法，他念书以及自由的时间太短，没有丰富的什么词汇能表达自己感慨万千的心情，不骂一句“我操”已经算是礼貌至极。
人人衣冠楚楚，模样周正，手里一杯杯身印着不知道什么符号的咖啡，表情高傲冷漠，浑身上下透露着“距离感”三个大字。
这可就和工地的氛围不一样了，只要在工地里，甭管面前的脸熟不熟悉，都能互相搂住肩膀大喊一句“兄弟喝酒去！”。
湛鹤跟在陈方驰的身后，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不断地有小记者朝陈方驰尊敬地称呼一声“驰哥”。
这称呼可让湛鹤心里畅快不少，单字一个“哥”字只有他能对陈方驰喊。
陈方驰把湛鹤带去了办公室，门一关上，湛鹤就感觉到陈方驰身上的气压骤然下降，他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秒，陈方驰大手一伸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到自己面前，冷冷逼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方驰用的是巧劲，湛鹤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鸡崽，被陈方驰提住了命脉，动弹不得。
他是见识过陈方驰的力气的，一拳能把人打昏死过去，因此也不敢轻易反抗，只能露出讨好得瑟的笑容：“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哥哥……”
“你放屁。”陈方驰也被逼得嘴里吐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低下词语。
湛鹤的脖子被掐得生疼，这疼沿着血液蔓延到全身，他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撑不住了开始讨饶：“哥，行行好，松手松手，不然脖子后边出现什么痕迹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具有调戏的意思，陈方驰扔开了湛鹤，说：“了解够了吗？了解够了就滚。我说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湛鹤揉揉被掐疼的脖，打哈哈地转移话题：“哥你能换个骂人的话吗，天天滚啊滚啊，你没骂腻，我都听腻了。”
陈方驰斜眼看了他一眼，湛鹤识趣地举起手缴械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
“哥……那女孩子真是你女朋友吗？”湛鹤走到陈方驰面前，微仰着头看着他，故意越界，“那个看起来那么脆弱的女孩子，能受得了你？”
湛鹤身材壮实，但比陈方驰矮上几公分，这也是他心里边骄傲又没办法接受的事实。他更希望他能比他哥高，那样至少能在身材上显得能保护他哥一点。
他知道他哥最不喜欢他打听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更别说像是这种隐秘的关系。
还触碰到了他哥的底线以及，藏在深渊的秘密。
变态的哥哥啊，隐藏自己的痛苦和折磨很难受吧，很想发泄出来吧，那么把这些都发泄在他身上吧，他能承受得了。
他生来就是为哥哥而活的，他能够拥抱哥哥的绝望和崩溃，用他日渐强壮的身躯。
他都是为了哥哥啊。
陈方驰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里藏着冷漠至极，比12月的飞雪还要冰冷。面对湛鹤毫无边界感的询问，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像他的情绪从来不会为湛鹤有所波动一样，连一声“滚”，都不屑于为湛鹤加入一点感情，就更别说其他的七情六欲了。
前提是，仅仅只对湛鹤。
对待其他人，陈方驰就是三月的春风，和煦又温暖。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其实，湛鹤也拥有过陈方驰这一份独有的温暖，只是时间太过零散，总是需要他从边边角角努力地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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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驰不是湛家亲生的孩子。
陈方驰三岁的时候，爸爸在工地里出事，安全绳年久失检导致突然断裂，从10楼高的地方摔下来，当场身亡。
妈妈在向工地讨回公道的路上，也不幸遭遇车祸，抢救十天后扔下了年幼的陈方驰，去往天堂找他们的一家之主。
三岁的陈方驰还没有完全享受父母的爱，就要穿上黑色的衣服，抱着父母的遗照，守着父母的骨灰，听亲戚悲恸的嚎啕大哭。
身为工友的湛鹤爸爸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还不及大人腰高的陈方驰，疲倦空洞地注视着崩溃的亲戚，无助又弱小。
陈家亲戚只记得怎么瓜分工地和保险公司的赔偿，都忘了早逝夫妻遗留下的孤儿。
湛鹤爸爸看不下去，走过去把陈方驰抱在臂弯里，把他带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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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想多了解了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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