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缓慢的坐在药药身边,老乞丐小心的隔着稻草贴着她躺下,身上滚烫的温度,在这冰冷的角落,倒有些暖意。
“药药,藏好,谁也别给,知道吗?”
避开身后的窥视目光,老乞丐悄悄把怀里的半块馒头,塞进药药手里,并且在她耳畔叮嘱道,见她没反应,又如此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她楞楞的看向馒头。
他知道,药药听进去了。
“爷爷恐怕不能护着你了,药药,你要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女孩子,也不能让任何人碰你,如果有人敢碰你,一定要跑,知道吗?”
老乞丐的声音有些沙哑,药药听着他重复了好几遍,楞楞的将目光从馒头上移开,歪歪的看向他。
“我们药药笑得真好看。”
看着药药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老乞丐有些心疼。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啊,怎么就是个傻的呢?以前有他护着也就算了,但感受着身体的滚烫,老乞丐是真的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护着她,如果不能……
那这孩子会有什么下场!
“药药,活下去!好好活着!”
破庙外的雨声渐大,从破瓦缝里漏下来,在地面汇成一条条小溪流。角落里,老乞丐的脸色越来越白,声音也越来越弱,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脑袋。
但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无力的垂落。
药药……
似有所感,药药原本禁闭的眸子睁开,毫无神智的眸子缓缓转向老乞丐,微微歪着头,对上那双毫无生机,却始终不肯闭上的眸子。
她的眼底似有一抹不解。
随着夜深,火堆熄了,破庙里只剩雨声,药药乖乖靠在老乞丐身旁,怀里还抱着那半块馒头,馒头早已冷硬,就像老乞丐此时早已凉透的身体。
药药抬手轻轻摸了摸老乞丐的脸颊。
没有回应。
明明是熟悉的脸,要是从前,老乞丐肯定第一时间看向她,笑着问道:“我们药药是不是想爷爷了?”
可如今,药药摸到的脸颊冰冷,像庙外被冰雪覆盖的青石板,而老乞丐的眼睛睁得很开,散开的瞳孔已然是没了生机,却坚定的落在药药身上。
药药把馒头掰下一小块,送到老乞丐嘴边,她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馒头渣落在老人干裂的唇角,手一松,馒头渣便滚下来,像一粒粒小小的雪。
药药不明白老乞丐为什么不理自己。
把馒头塞进怀里,药药伸手去戳老乞丐的脸,指尖凉的发硬。
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有些慌的去拉老乞丐的手,那只手有些僵硬的被拉起来,却在药药松开时,无力的垂了下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一片枯黄的落叶。
她用小手去合老乞丐的眼睛,可任凭她怎么做,那双浑浊的眼睛就是不合上。
雨忽然大了,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破庙,药药借着光看清了老乞丐灰白的脸。
心口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药药不明白,她只知道,老乞丐不理她了,可是她想要老乞丐理理她,于是干脆从稻草里挣扎出来,半个身子凑近他。
“…爷…爷?”
仿佛初学者的呢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那个从未喊出过的称呼,药药呆呆的看着依旧没有反应的老乞丐,下一秒,她似乎生气了,坐直身子,拽着老乞丐的手晃动着,似乎要叫醒他一般。
稻草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发出声响,可往日纵容她的那个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张癞子骂骂咧咧的坐起身子,随着他动作的,还有其他被吵醒的乞丐们,火光映照下,有人看见了老乞丐不肯闭上的眸子,先是一愣,继而喊出了声!
“死人啦!”
破庙里顿时乱作一团,还是张癞子率先冷静下来。
“慌什么!老东西死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他说着,目光看向药药怀里,那里有着因为她的动作,而暴露出来的馒头一角,虽然看着有些脏,但他们是乞丐,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起身朝药药走去,伸手就要抢,药药似乎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小手死死捂住怀里的馒头,像抱住最后一点依靠。
“松手!”
张癞子一巴掌扇过去,药药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却仍不松手。
张癞子怒了,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药药胸口,下一秒,小小的身子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哐的一声撞在供桌上,又滚下来,跌在地上。
馒头从她怀里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泥水。
张癞子弯腰去捡,突然角落里一只灰影窜出来,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啊——!”
张癞子惨叫,借着火光才看清,那是一只小老鼠,通体灰黑,眼睛却亮得吓人,它并不恋战,咬完就跑,迅速钻进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
张癞子痛苦的甩着手,破口大骂:“死耗子!老子明天炖了你!”
药药趁机爬过去,把沾满污水的馒头重新抱进怀里,她记得爷爷交代过,不能弄丢,要好好藏起来!
张癞子见她这副死样子,怒火更盛,从一旁抄起竹竿就要打她,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地面爬行。
“什么声音?”
一个乞丐惊恐地问,张癞子也停下了动作,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火光不能照亮整个破庙,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地方声音,正是从黑暗中传来的。
火堆里忽然爆出一粒火星,照亮了地面——
“老鼠!好多老鼠!”
乞丐们看清了黑暗中声音的源头,被吓的尖叫起来,四散奔逃,就连张癞子一时间也顾不得馒头,转身就跑。
只是,老鼠实在太多了,它们爬上乞丐们的腿,钻进他们的衣服,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一切裸露的皮肤,瞬间,破庙里乱成一团,惨叫声、咒骂声、鼠叫声混成一片。
“啊!救命!”
“滚开!滚开!”
药药安静的蜷缩在角落里,抱紧馒头,身边一只老鼠都没有,而她正目光楞楞的看着这一切,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与张癞子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只咬了张癞子的小老鼠跑过来,在她脚边停下,仰起头,发出“叽叽”的叫声。
药药听懂了,它在说。
“快跑。”
她缓缓歪头看向老乞丐,后者仍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药药后知后觉的呢喃出声,似乎想要他跟自己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
“爷爷……”
小老鼠又“叽叽”叫了两声,声音急促,药药终于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把馒头塞进怀里,摇摇晃晃的跑到老乞丐身边,去拉他的手,然而那只手冰凉僵硬,她怎么也拉不动。
破庙里的老鼠们越来越多,像一道灰色的河流,把乞丐们逼的疯狂逃窜,却怎么也逃不出,只能惊恐的尖叫着躲避。
小老鼠上前咬住药药的裤脚,拼命把她往门口拖,药药似乎从老鼠的话里反应过来,她带不走爷爷,要找人帮忙才行,于是她看了一眼老乞丐,转身跑进了雨里。
雨更大了,像无数根银针从天而降,扎在皮肤上生疼。
药药赤着脚,在泥泞的街道上奔跑着,她不知该去哪里。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一片,脚底被碎石划破,她却毫无知觉,身后破庙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渐渐的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药药跑过空无一人的长街,跑过紧闭的朱门,跑过挂满灯笼却无人看守的深宅大院。
雨幕中,偶有打更人经过,看见她,一个狼狈的小乞丐,也只是远远的避开。
乱世里,谁都不愿多管闲事,更别提,只是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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