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那夜之后,听雪轩仿佛被彻底遗忘在了东宫最寒冷的角落。那支素白玉簪如同一个无声的禁令,楚晏每日都戴着它,冰凉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晚的屈辱与绝望。哑巴老宫娥送来的炭火恢复了份例,甚至比以往更足,银骨炭烧得暖融,却再也驱不散楚晏骨子里的寒意。
他变得越发沉默,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日渐枯萎。每日依旧坐在窗前,看庭前落叶,或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只是那棋盘上的厮杀,也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滞涩。
【目标活动量进一步降低,言语行为趋近于无。黑化值稳定在71%-72%,依赖度25%。】系统的汇报开始带上一种近乎无聊的平稳。
萧玄璟似乎很满意这种“平稳”。他依旧忙于扮演他的荒唐太子,偶尔心血来潮,会突然驾临听雪轩,有时是挑剔茶水温凉,有时是抱怨殿内陈设碍眼,有时甚至毫无理由,只是进来转一圈,用那种评估物品般的目光扫视楚晏一遍,留下几句不痛不痒、却总能精准刺中楚晏敏感神经的话,然后便拂袖而去。
每一次突如其来的“临幸”,都像是在楚晏近乎死水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惊惧和无所适从。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每日萧玄璟可能出现的时辰竖起耳朵,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等待靴子落下的惊弓之鸟。
这日傍晚,风雪初歇。萧玄璟并未出现,来的是一名面生的内侍,低眉顺眼,送来一套新制的冬衣,说是殿下赏赐。
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触手温软,内里絮着厚厚的丝绵,针脚细密精致。哑巴老宫娥欢喜地比划着,催促楚晏换上。
楚晏面无表情地任由她们摆布。新衣很暖,甚至有些过热,裹在身上,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就在宫娥为他系紧最后一根衣带时,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内衬的边角,触碰到一处极细微的、异样的凸起。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触感……绝非普通的线头或织锦结节。
宫娥并未察觉,收拾好换下的旧衣,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楚晏站在原地,风雪过后惨淡的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穿着新衣的身影拉得细长。他垂着眼,心跳在死寂中逐渐加快,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那凸起的存在,像一个隐秘的毒钩,刺破了他近乎麻木的绝望。
是陷阱吗?
是萧玄璟又一个捉弄他的把戏?故意留下破绽,等着他上钩,然后在他燃起一丝渺茫希望时,再轻而易举地碾碎?
那个男人绝对做得出来。
楚晏的指尖冰凉,甚至微微发抖。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小心翼翼拆开线脚,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或者更糟,是一句刻薄的嘲弄时,那铺天盖地的羞辱和绝望。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可是……
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万一是……外面的人?是舅舅冯奎?甚至是……父亲?他们是否终于找到了突破东宫铜墙铁壁的一丝缝隙?
各种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僵立在夕阳残光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新衣带来的暖意变成了灼人的煎熬。
最终,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他需要知道!哪怕之后是万丈深渊,他也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他猛地转身,走到殿门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风雪过后,万物寂寥,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哑巴老宫娥似乎已经回了下处。
他快步走回内室,手指颤抖着,摸索到内衬那处凸起。指甲用力抠了几下,线脚崩开一丝。他的呼吸屏住了,指尖探入,触碰到了一小块……硬硬的、薄薄的物体。
不是纸张。更像是……某种晒干的叶片?或者……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小块东西抠了出来。
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极其小巧的、被压得扁平的枯黄色花瓣,形状特殊,边缘呈细碎的锯齿状。花瓣已经彻底干枯,脆弱得一碰即碎,却隐隐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香。
楚晏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御花园或东宫任何一处花圃里会有的花。
这是……楚家旧邸,他母亲生前独爱的、种在偏僻小院中的那种塞外寒菊!母亲去世后,那花无人照料,早已凋零败落!这花瓣……
更重要的是,他年少尚未被迫“扮作女儿身”时,曾用这寒菊的花瓣,夹在信中,与当时还驻守边关、与他最为亲近的舅舅冯奎……传递过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讯息!
这是舅舅的信号!
舅舅真的找到办法联系他了!就在萧玄璟的眼皮子底下!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激动如同海啸般冲上头顶,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猜疑。楚晏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死死攥紧了那枚脆弱的花瓣,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他没有失态地叫出声来。
舅舅在告诉他,他知道了,他在想办法!
可是……怎么做到的?通过谁?这件冬衣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萧玄璟……他知道吗?这会不会依旧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更为残忍的陷阱?让他自以为看到希望,然后再……
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又被冰冷的怀疑覆盖。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觉得每一处阴影里都藏着萧玄璟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警告:检测到目标情绪出现剧烈峰值波动!肾上腺素急剧升高!怀疑度、希望值、恐惧度同时大幅攀升!】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萧玄璟脑中炸响。
此刻的萧玄璟,正半倚在暖阁的软榻上,听着一名暗卫低声禀报冯奎今日在京中的动向。闻声,他眉梢微挑,挥手打断了暗卫。
脑中光屏瞬间切换至听雪轩的实时监控——楚晏正站在内室中央,脸色煞白,一手死死攥着胸口衣襟,另一只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发抖,眼中交织着极度激动与极度恐惧的光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即将崩溃的幼兽。
【根据微表情及生理指标分析,目标已发现“信物”,并初步解读。当前情绪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有极高风险做出非理性行为。】系统快速分析道。
萧玄璟看着光屏中那人惊惶无助却又强自压抑的模样,指尖在软榻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兴味。
“呵,”他无声地勾了勾唇,对系统道,“鱼饵咬钩了。”
“看来,冯奎找的那个负责采买冬衣料子的老吏,嘴巴还不够严。”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评价一场与己无关的游戏。
【是否需要介入控制风险?】系统询问。
“控制?”萧玄璟嗤笑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慵懒姿势,“何必打扰?”
他看着光屏中楚晏如同困兽般在原地煎熬,那双凤眸里希望与绝望疯狂交战,缓缓道:
“孤倒是想看看……”
“这尾自以为窥见生路的鱼儿,接下来……”
“会如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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