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听雪轩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与崩溃彻底隔绝。萧玄璟脸上那层逼真的暴怒与烦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深潭般的冷寂。夜风拂过廊下，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他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目标认知重构完成。依赖度85%，黑化值50%。忠诚度初步建立：35%（基于生存利益捆绑）。世界观稳定性提升至72%。】系统的电子音冰冷地汇报着成果，数据流在视野角落平稳滑过。
“忠诚度？”萧玄璟在脑中无声重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忠诚，不过是绝望中抓住的唯一浮木，脆弱得可笑。但他要的，本就是这浮木足以支撑到彼岸的那一刻。
【冯奎收到警告，行动已暂停，焦虑指数大幅提升。其对宿主畏惧度超过对皇后。】系统补充道。
“暂停？”萧玄璟步下台阶，朝着书房方向走去，靴底敲击在冰冷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由得他说停就停？系统，把冯奎之前试图联系废太子旧部的痕迹，‘无意’中漏一点给宗人府那个老古董。”
【指令确认。信息泄露渠道：宗人府录事档案库。预计明日午时前触发关注。】
水浑了，鱼才会更容易受惊，也更依赖唯一的垂钓者。
回到书房，并未点灯。萧玄璟习惯于黑暗，这让他觉得安全，也让脑中系统幽蓝的光屏更加清晰。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画面：楚晏依旧瘫软在听雪轩的地上，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离；冯奎在府邸书房中焦躁地踱步，额上冷汗涔涔；皇后宫中灯火通明，显然也已收到了风声，正在紧急商议……
棋局之上，众生皆子。
【目标生理指标显示极度虚弱，建议进行干预，防止价值折损。】系统提示道。
萧玄璟目光掠过光屏上楚晏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指尖在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告诉小厨房，熬一碗安神汤。用那支五十年的老参。”他顿了顿，补充道，“让今日当值、手脚最笨拙的那个小太监送去。”
【指令确认。安神汤制作中。执行人：洒扫处调来的小太监豆子（以打碎器物闻名）。】
笨拙，才显得真实。惊慌失措打翻药碗，或是洒出些许汤药，才更像是一场意外之下的、不掺杂任何刻意成分的“关怀”。
约莫半个时辰后，系统光屏上显示，那个叫豆子的小太监果然战战兢兢地端着汤药进了听雪轩，不出所料地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汤药泼洒出小半，碗盏险些落地，吓得他魂飞魄散，跪地连连磕头。
而楚晏，先是受惊，继而看着那泼洒的、热气腾腾的参汤，以及跪地发抖的小太监，愣了很久很久。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剩下的大半碗汤药。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捧着那温热的瓷碗，看着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动不动，如同石化。
【目标接收‘关怀’，情绪出现显著波动。困惑度提升，依赖度微弱波动。】系统分析着数据。
萧玄璟漠然地看着屏幕中那捧着药碗发呆的身影。
施恩，也要讲究方法。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尤其是这“炭火”，还需得是“意外”得来的，才更显珍贵，更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仿佛彻底恢复了平静。那盆寒菊在听雪轩的窗台上悄然结苞，颜色是那种近乎惨淡的白，带着一丝倔强的生机。
楚晏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他依旧沉默，但那种绷紧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感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认命般的平静。他照料那盆寒菊，翻阅萧玄璟偶尔“遗忘”在听雪轩的杂书，甚至开始能在那男人批阅奏疏至深夜过来小憩时，在一旁安静地磨墨铺纸，动作虽略显生疏，却不再带着明显的惊惧。
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萧玄璟享受着这种无声的驯服。他需要这把刀足够锋利，也需要握刀的手足够稳。偶尔，他会“无意”间提起朝堂上某位与楚家有过节的官员又吃了挂落，或是边境传来的一些无关紧要、却足以让楚晏心神牵动的消息。
每一次，他都能清晰地捕捉到楚晏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力掩饰的情绪波动。或快意，或担忧。
他在一点点地，将外界的风雨，透过自己这座唯一的“桥梁”，灌输给这株依附他生存的藤蔓。让他习惯通过自己来感知世界，通过自己的喜恶来判断是非。
【目标信息获取渠道单一化趋势明显，对宿主依赖深化。】系统确认着进展。
这日，萧玄璟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他于书房独自阅罢，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指尖在某一处地名上轻轻一点。
当晚，他去了听雪轩。
楚晏正对着那盆即将开放的寒菊出神，见他进来，便习惯性地垂下眼睫，准备去沏茶。
“不必了。”萧玄璟罕见地阻止了他。他走到窗边，看着那盆寒菊，忽然道：“北境下雪了。”
楚晏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抬头。
萧玄璟并未看他，目光落在那些柔弱的花苞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冯奎的驻地，今岁雪灾来得早，冻死了不少牛羊。”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不过，他年初上报请求加固的城防，户部那边卡了半年的银子，倒是前几日突然批下去了。”
楚晏的呼吸骤然屏住！舅舅……北境……雪灾……城防……
他猛地看向萧玄璟的背影。
萧玄璟却已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
“这花，”他指了指那盆寒菊，“看着弱，倒是耐寒。”
说完，他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转身离去。
留下楚晏独自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北境雪灾……舅舅处境艰难……可城防银子批下去了……是谁？是他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日益依赖那颗心脏上。
他缓缓走到窗边，伸出手，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花苞。
这一次，指尖不再颤抖。
【目标接收到定向信息，对宿主‘影响力’认知大幅提升。依赖度88%，忠诚度40%。】系统光屏上，代表楚晏的光点稳定地闪烁着。
萧玄璟走在回书房的路上，寒风扑面。
“系统，”他无声命令，“让咱们在北境的人，‘帮’冯奎一把，别让雪灾真闹出太大乱子。”
“这把刀还没磨利，握刀的人，暂时还不能缺了磨刀石。”
【指令确认。资源调配中。】
他抬起头，望向深宫尽头那片沉沉的夜空。
网已撒下，饵香正浓。
就看这鱼儿，能为他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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