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宫闱,压得人喘不过气。萧玄璟于卯时初刻准时醒来,无需宫人伺候,自行更衣。玄色朝服加身,十二章纹在昏昧的晨光中沉黯凝重,将他周身那股慵懒散漫之气尽数压下,显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威仪。
他并未立刻前往太极殿参加常朝,而是先去了书房。系统光屏无声展开,无数信息流瀑布般滑落,将昨夜至今晨京中大小动静巨细靡遗地呈于眼前。周府“失窃”引发的暗流、各方势力的微妙反应、乃至听雪轩内楚晏几乎彻夜未眠的监测数据……一切皆在掌控。
【吏部右侍郎周谨已于半个时辰前紧急入宫,面圣。情绪指数:恐慌89%,愤怒72%。】系统提示。
萧玄璟面无表情,指尖划过光屏,将周谨与几位藩王近年来的秘密资金往来数据单独列出,高亮标注。
“时候到了。”他低语一句,不知是对系统说,还是对自己。
常朝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龙榻上的老皇帝面色灰败,咳嗽声不止,浑浊的目光扫过丹陛下的文武百官,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审视。皇后垂帘后端坐,凤冠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几分不寻常。
周谨果然率先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控诉昨夜府邸遭匪人闯入,惊扰圣驾,更是泣血奏陈,那匪人目标明确,直指他负责督办的河工账目,其间必有天大阴谋,意图构陷忠良,动摇国本!
言辞恳切,悲愤交加,仿佛蒙受了千古奇冤。
不少官员面露惊疑,交头接耳。朝堂之上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
萧玄璟站在百官最前列,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天外,对周谨的表演和周遭的骚动浑然未觉。唯有在周谨提到“河工账目”四字时,他几不可察地抬了下眼皮,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后方垂手而立的楚晏。
楚晏穿着繁复的太子妃朝服,站在命妇队列的相对前方,低垂着头,宽大的袖口下,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周谨……河工……他虽不明就里,却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而这危险,似乎与昨夜东宫那不寻常的寂静和眼前这个男人的沉默,有着某种诡异的关联。
高踞御座的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了周谨的哭诉。老太监连忙上前伺候。殿内一时只剩皇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良久,皇帝缓过气,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挥开太监,目光沉沉地看向下方:“太子。”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萧玄璟身上。
萧玄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躬身:“儿臣在。”
“周爱卿所奏,你如何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他。
萧玄璟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去看跪在地上的周谨,只淡淡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京师重地,朝廷命官府邸竟遭匪人闯入,京兆尹与巡防营难辞其咎。当严查。”
避重就轻,将“账目”核心轻轻揭过,只问治安之责。
周谨猛地抬头,似乎想说什么。
皇后柔和的声音却从帘后传来:“太子所言甚是。京城治安确是首要。只是周侍郎所失之物关乎河工款项,干系重大,亦不可不察。”她巧妙地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陛下,不若将此案交由……”
“母后。”萧玄璟忽然开口,打断了皇后的话。他微微侧身,面向帘栊,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儿臣以为,此事恐非寻常盗窃。周侍郎言之凿凿,声称匪人直冲账目而去,倒让儿臣想起一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官员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儿臣日前偶翻旧档,发现三年前漕运私盐一案,似乎尚有诸多未明之处。当时涉案之镇国公旧部,死得未免太过……干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而今,河工款项账目又恰在此时‘恰好’失窃?这其间,是否太过巧合?”
“!”
满朝哗然!
漕运私盐案!镇国公旧部!这是多少年没人敢轻易触碰的旧案!太子竟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重新掀开!
楚晏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那道玄色的背影!他……他到底要做什么?!父亲……旧部……
周谨更是浑身剧震,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爬满惊恐,仿佛听到了厉鬼索命!
连帘后的皇后也瞬间失声,凤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
龙榻上的皇帝眼睛骤然眯起,浑浊的眼底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萧玄璟:“太子,此言何意?你可有凭据?!”
“凭据?”萧玄璟唇角似乎勾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儿臣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巧合太多,心中不安。或许……”他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周谨,语气轻描淡写,“或许周侍郎此次‘失窃’,并非遭人构陷,而是……有人想阻止他查出些什么?抑或是,周侍郎自己……想掩盖些什么?”
诛心之论!
直接将周谨架在了火上烤!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明鉴!”周谨彻底慌了,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半丝欺瞒!漕运旧案与臣无关啊!殿下!殿下您不能……”
“孤不能什么?”萧玄璟打断他,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孤只是提出一种可能。周侍郎如此激动,倒显得……心虚了?”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周谨,转身面向御座,躬身一礼:“父皇,儿臣恳请,彻查周谨府邸失窃一案,并重审三年前漕运私盐旧案!以正视听,以安人心!”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冷汗涔涔。谁都看得出来,太子今日是有备而来,剑指何方,已昭然若揭!这已不仅仅是周谨的末日,更是一场即将席卷朝堂的风暴开端!
皇帝死死盯着萧玄璟,胸膛剧烈起伏,半晌,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道:“准奏!此事……便由太子主理!一应涉案人员,无论牵扯到谁,给朕……一查到底!”
“儿臣,领旨。”萧玄璟躬身,垂下的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流光。
退朝的钟声敲响,沉重而压抑。
百官如同梦游般,面色各异地退出太极殿。每个人经过太子身边时,都不自觉地躬身避让,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楚晏跟在命妇队伍中,脚步虚浮,浑身冰冷。他听着周围压抑的议论声,感受着那些或明或暗投向自己的、充满探究与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
父亲……旧案……太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那众星拱月般、正接受着百官敬畏目光的玄色身影。
萧玄璟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脚步微顿,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
楚晏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不到丝毫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仿佛刚才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的,根本不是他。
萧玄璟的目光在他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
一个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意味的动作。
却像一道惊雷,再次劈中了楚晏!
他……他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是安抚?还是……某种……暗示?
楚晏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消失在宫殿深深的阴影里。
【朝堂震动指数89%。周谨阵营崩溃度95%。皇后势力受挫,警惕度大幅提升。目标‘楚晏’遭受剧烈冲击,认知再次颠覆,对宿主敬畏度、依赖度大幅攀升。黑化值45%,忠诚度50%。】系统的提示音在萧玄璟脑中响起。
萧玄璟步下丹陛,迎着殿外灰蒙的天光,微微眯起了眼。
风暴已起。
这把刀,是时候见见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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