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在这里呢!酒请稍后!”
孟青梳穿了一身妖娆青衣在华宴中穿行,捧酒的玉郎儿在此间最受来客的欢迎。
少时衔着杯盏喂酒的技巧依旧熟练,善舞的腰肢摇摆不定仿佛已成了这具躯壳最孟浪但最本能的习惯。
十年浸淫的声色犬马里,他学了一身卖弄风情的本事,曲意逢迎在形形色色的名利场中,如鱼得水,手到擒来。
在凡尘俗事中,他是万花楼的头牌,而对仙门的人来说,他是正道眼里明骚暗贱的小倌儿。
这样的生活捱了十年,每次眼中被极度的厌倦疲惫牢牢占据时,嘴上调笑还是那般柔媚熟练。
直到有一天,有人一掷千金买了他的夜。
整个虞都城上下都在传闻:百花楼那道艳丽的青色身影终于在今夜破了清倌儿的名头,却不曾想第二日头牌青梳殒命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孟青梳知道,这件事是那位一掷千金的女子做的。
眉目如画的女儿家用蛊虫悄无声息地毒死了一个对自己上下其手的男人,并将尸体装扮成自己的模样,洋洋洒洒地抛了一个媚眼:“小美人,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学我这一手好功夫呀?”
孟青梳说:“我想杀了他们,你可以教我吗?”
那女子下巴一扬:“那当然!我没别的本事,教书还是有自信的。杀人于无形这点小本领么,手到擒来。”
孟青梳敛去了魅色,突然郑重地朝女子磕了几个响头:“奴青梳,谢师尊救命之恩。”
“谢就不用了!”女子大手一挥:“把你那个奴的自称去掉,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座的首徒。青梳这个名字断不能用了,往后你要走正道,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
“唔~叫什么呢?”女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将姝丽的面容怼上了新收的徒弟面前:“你本姓孟对吧?”
孟青梳僵硬着身子点了点头。
“那就叫语宾吧!语言敬重如宾,刚好把你身上的风尘味儿去一去。”
女儿家掩唇一笑:“我是喜欢漂亮的男人,可是我对娘炮没什么兴趣。”说罢,她用一道金杆敲了敲男子的头:“就算是徒弟也不行。”
蛰伏在万花楼十年的孟家儿郎,在他年仅十八岁那年向死而生。
他那时还不知道心为何物,只晓得有些话反反复复念叨着,就再也不会忘。
“我要练最凶的蛊虫,去蚕食这世上最毒的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血,看着再次变成了一副枯骨的又亡人,嘴角牵起冷笑。
这一次,他捡起了那朵落在骨上的凤凰花。
“小娘,你是不是以为我把命卖了给你,就等同于也卖了我自己?”
“风月场这么多年,什么人间冷暖没见过。看尽长安花的人,怎么还会天真地相信能永远握住同一朵花呢?”
孟语宾神色从容,将凤凰花捏在指尖转了转:“八十年前,我把命卖了给你。八十年后,我再把这条命从你手上买回来,不为过吧!”
说罢,他将绑在腰上的蛐蛐笼往天上一抛,砸向地面的那一刻,满地蛊虫连带着白骨化为灰烬。
手指在衣襟处点了两下,不多时扬起一声嗤笑:“区区幻境困不住老子,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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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困住我多少次?”樊知越看向再一次盖在身上的藤蔓,大喘了几口气。
她实在飞不动了,冲破藤网的方式越来越熟练,扇掉他人头颅的速度越来越快,十数次重复着同一个困境,她还是在这架牢笼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困住我的究竟是何物?”她静静地看着岩石造就的洞顶,任由藤蔓束缚着手脚,对男人的调笑声充耳不闻。
为何要不断地重复着母亲被困的一幕,为何在每一次报仇雪恨后,幻境破裂却仍旧循环往复?
倘若将仇人的血泼溅在藤蔓上是正确的解法,那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樊知越就这么躺着沉思,完全忘记了那些下流的脏手在周遭伺机而食。
忽然手臂被人握住,一张邪笑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樊知越下意识想要抬起手臂扇过去,却发现藤蔓的束缚让她施展不了拳脚。
大意了,就应该解开藤蔓再做打算的。
忽然,身上多了几道黑影。少女抬眼望去,数张令人作呕的面容聚在了头顶。
她冷静地叼过落在一旁的短刃,试图再用同样的方式斩断束缚。
“臭藤蔓,你个挨千刀的!等我出了这幻境,第一时间让你断子绝孙!”
白鹇鸟的咒骂叽叽喳喳,听在人的耳中不过是雏鸟啼鸣。那惊惶的挣扎激发了男人心底最为兽性的激动,他们摩拳擦掌,企图先将白鹇的原身占了去。
忽然,困在白鹇鸟身上的藤蔓一松,紧接着绿色的大网拔地而起,齐齐扑向了持着弓箭的山民。
“藤木之灵,听我号令,织结藤网,灭贪婪相,破!”
白鹇漂浮半空化作黄衣少女,手上结下的青绿法印徐徐而动。她望着地上手脚并用的屠夫,脸上挂起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你们逃不掉了!”
擎天巨网轰然而落,尽数将罪恶的源头笼罩其中。绝望的嘶吼从网中传来,重复着当年每一只因此殒命的白鹇生前惨状。
“原来如此。”樊知越释然地笑了一声,心间苦闷作浮尘散。
她结印的指尖翻飞数下,一向娇憨的嗓音淬过喉间血,如同一把利刃悬在每一颗头颅之上。
“以其之道,还治其身,众木之灵,听我号令,缠!”
藤蔓骤然紧缩,血色不断被挤压出来。樊知越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这惨无人道的一幕曾无数次发生在白鹇族人身上,樊水地界有多少飞出去的生灵,不见来时骨。
“族人们,我报仇了。”
血色化作点点星光散去,参天巨蔓变成半截青藤落入了少女手中。
樊知越看着躺在掌心里乖顺安宁的神器,道:“原来困住我自己的从来都是对死亡的恐惧。恐惧除不去,便只能驯服,不是么?”
她掂了掂手上的半截青藤,将其收进了纳戒。随着黑暗应声破碎,少女欢快的嗓音再次回荡在洞穴之中。
“各位,我出来了!这洞里机缘大好,我得了一枚法器,你们呢!”
沈音又一次将七窍流血的圣夫子踹到了墙上。
多次幻境的轮回让他学会了在对峙中自保,无数次沉睡再起后,灵力充沛得宛若在火里刚经熔炼的利刃。
他捏了符,再一次走向被打倒在地的圣夫子,听着他听厌的鬼话。
“万什么?万万不可杀你对吧!”这一次,沈音抢先一步将圣夫子的求救赌回了喉间。他抬起脚又是一踹,满意地看着圣夫子垂下来无力晃动的胳膊。
“废了你这只手,再也拿不起笔了吧!”金池锦鲤笑得矜贵而灿烂,仿佛将世间华光都盛在了眸间。
指间的符朝着圣夫子老态龙钟的脸上一拍:“这么多次放过,都失败了。你说出了这幻境,我要不要真的寻个机会杀了你呢?”
圣夫子早已被打得说不出话,只剩下喉间翻涌的血诉说着不甘和愤恨。
“恨是没用的,你该死!”沈音站起来,咬破指尖在黄色的符纸上画了几道:“诺!送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我可是受了整个临风的愿力前来为民除害的,可别让我失望啊!”
说罢,他将符咒往圣夫子身上一甩,只见人突然掐住了自己的喉咙,面如金纸。
沈音就这么冷眼看着嫉恨多年的人随风散去。他悄悄展开了一直紧握的左手,上面赫然卧着一枚数百年前的金莲。
金莲现世,有鲤成仙。
金池里的那尾锦鲤因着临风城百姓的愿力,在人间做了几百年的风雅散仙。
而偏生在那一年,向来安逸的临风城因着他在金池画会上落榜,引动了近十年寒门学子无回报的局面。
金鲤自愧于无傍身之计可拯救临风城的百姓,在无数次报仇失败后,带着一身伤沉睡了十年。
终于有一日,他听见池边传来了久违的脚步声。
他探出神识,听到有个人向池里许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愿景。
那人说:“小锦鲤,听说你沉睡了,故而来看看你。”
“醒了。”沈音兀自说。
“不知道十年过去你还在不在,但我听当地人说以前有很多人都找你许愿的。”
“我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如果你还听得见,就当是我来找你倾吐,不一定需要成真的。”
“我想去上岳宗,成为天下第一宗门的子弟。如果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我会回来报答你!”
金鲤的尾巴动了动,它在思考上岳宗是什么。
“你或许不知道上岳宗吧!我详细说说,那是一座仙山,坐落在临风以北......”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法术可以救人吗?
金鲤从沉睡中醒来,静静听完了这篇对上岳宗的描述。
待脚步声走远后,他迅速化作人身,踏上了那条承载着无数希冀的寻仙路。
许是沉睡了太久,晕头转向极了,明明北面才是上岳宗,他却偏生往东边来。
于巍峨的群山脚下望见了盘在高峰的仙云缭绕,金鲤衣摆一掀,长跪不起。
“临风金池锦鲤散仙沈音,特来上岳宗拜师学艺,恳请长老收留!”
他就这样在山底跪了两天,直到有一个人就着晨光匆匆而来,见到他喊破了嗓子仍眉目坚定的模样,不禁一愣。
“那个,锦鲤小仙,我们这里是鸣山宗。”
沈音呆了一呆,似乎在理解鸣山宗这三个字为何与上岳宗不一天。
那人又道:“咱们宗门没有弟子守山传报,你这么干喊,峰顶上面的人是听不见的。”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了不可置信的双眼。
“但是来都来了,也不一定非得去上岳宗,对吧!”来人笑了笑,向小锦鲤伸出了手:“我们鸣山宗天下第三,也很好的,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符箓呀?”
金鲤想到了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苦楚,完全抵挡不住那一声来都来了。
他接住了宋不归抛来的大机缘,将笔下的山河练就了救世的符。
“出了这幻境,我就回临风去!”
他要将这二十年所学回报临风百姓的愿力,那些人中有些已经等不起了。
幻境再一次碎裂在眼前,沈音轻笑了一声,扬起手中的符晃了晃:“还有谁没出来,晚饭就不分他了!”
16杀了,才发现这章把没修过的版本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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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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