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时,沈南意已醒了。
身侧的南宫砚呼吸均匀,显然还沉在梦里。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披了件素色外袍,走到窗边。窗纸透着蒙蒙的灰白,廊下的灯笼早已熄了,只余下些微烛油的气息在晨风中散淡。
指尖抚过冰凉的窗棂,昨夜角门处的相遇又浮上心头。南宫翎那双带着探究与玩味的眼睛,像淬了冰的石子,落在心湖深处,漾开圈圈涟漪。
前世的她,眼里只有南宫砚的温文尔雅,从未留意过这位声名狼藉的七皇子。如今想来,能在波谲云诡的皇室中活到夺嫡后期,又怎会是真的草包?
“在想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南宫砚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沈南意心头一跳,转过身时,脸上已漾开温顺的笑意,眼底的冷光敛得干干净净。
“醒了?”她走上前,伸手想为他拢了拢被角,“看殿下睡得沉,没敢惊动。”
南宫砚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一带。沈南意猝不及防,跌坐在床边。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混杂着清晨的微凉,拂在她颈侧。
“昨夜……委屈你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南意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殿下说的哪里话,能侍奉殿下,是妾身的福气。”
这副柔顺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南宫砚。他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果然是个懂事的。往后在府里,安心住着便是,有本王在,没人敢欺负你。”
“谢殿下。”沈南意微微仰头,眼底盛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像两汪清澈的泉。
南宫砚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松开手起身:“时辰不早了,该去给母妃请安了。”
沈南意应了声“是”,转身去唤侍女进来伺候。铜镜里映出她低垂的眉眼,唇角那抹温顺的笑意,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给母妃请安?不过是去景仁宫看淑妃的脸色罢了。前世她初入府时,淑妃便因她是丞相之女,怕她分了南宫砚的势,没少明里暗里地磋磨。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逆来顺受。
梳洗更衣时,侍女捧来一套石青色的宫装,领口绣着暗纹的兰草。沈南意瞥了一眼,淡淡道:“换件素净些的。”
侍女愣了一下,连忙应声,又取了件月白色的。沈南意这才点头,任由她们为自己梳妆。发髻梳得简单,只簪了支白玉簪,脸上也只略施薄粉,整个人瞧着清雅素淡,却又难掩风华。
她要的,从不是什么盛气凌人,而是藏在柔弱下的锋芒。
到景仁宫时,淑妃正歪在榻上翻着账本。见他们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懒地哼了声:“来了。”
南宫砚上前请安:“儿臣给母妃请安。”
沈南意跟着屈膝,声音轻柔:“妾身沈南意,给母妃请安。”
淑妃这才放下账本,目光落在沈南意身上,上下打量了半晌,语气带着几分挑剔:“刚入府就敢穿得这么素净?是嫌府里的衣料不好,还是觉得本妃这儿容不下你这金枝玉叶?”
这话来得突兀,带着明显的敌意。南宫砚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沈南意抢先一步。
“妾身不敢。”她垂着眼,语气恭顺,“只是想着刚入府,该守些规矩,不宜太过张扬。况且……妾身蒲柳之姿,穿得再华丽,也难登大雅之堂,倒不如素净些,免得污了母妃的眼。”
这番话说得谦卑又得体,既捧了淑妃,又没失了自己的身份。淑妃噎了一下,倒没想到这沈南意嘴巴这么甜。
她冷哼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算你识相。既入了我三皇子府的门,就得守府里的规矩。往后好好伺候殿下,少动些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吗?”
“妾身谨记母妃教诲。”沈南意恭顺地应着,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不该有的心思?她最大的心思,就是看着你们母子二人,一步步走向覆灭。
从景仁宫出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南宫砚看了沈南意一眼,见她脸色平静,倒有些意外:“母妃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妾身明白,母妃是为妾身好。”沈南意浅笑着,语气依旧温顺,“往后还要请殿下多提点。”
南宫砚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放心,有本王在。”
沈南意任由他揽着,指尖却在袖中微微蜷缩。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可她却觉得那温度烫得人发慌。
回到偏院时,陪嫁来的侍女青禾正候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才丞相府的人来了,说老爷让您得空了回趟府。”
沈南意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父
亲这个时候让她回府,定是有要事。前世这个时候,父亲似乎正与几位老臣商议着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在查三皇子与外戚勾结的证据,只是被南宫砚察觉,提前压了下去。
“知道了。”她不动声色地应着,“备车,我这就回去。”
青禾有些诧异:“不等殿下回来吗?”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沈南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必须尽快见到父亲,提醒他小心行事,更要想办法拿到那些证据。这是沈家翻身的关键,也是她扳倒南宫砚的第一步。
马车驶出三皇子府,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前行。沈南意撩开车帘一角,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复杂。
这熟悉又陌生的京城,曾见证了沈家的荣光,也埋葬了她的一切。这一世,她定要护好家人,守住沈家。
正思忖间,马车忽然顿了一下。青禾掀帘问道:“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回王妃,前面堵了。好像是……七皇子的马车。”
沈南意的心猛地一沉。
七皇子南宫翎?
她掀开车帘,往前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横在路中间,车旁围着几个小厮,正与一个商贩模样的人争执不休。而马车的车帘半敞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斜倚着一个身影,正是南宫翎。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竟隔着人群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还冲她扬了扬眉,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沈南意心头一紧,连忙放下车帘,心跳有些失序。
他是故意的?
“绕路走。”她沉声对车夫说。
车夫应了声是,正想调转车头,却见前面的人群忽然让开一条路。南宫翎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了她们的马车旁。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南宫翎探出头来,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这不是三皇嫂吗?这么巧?”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
沈南意坐在车里,指尖攥紧了衣袖。她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失态。
她深吸一口气,掀帘下车,福了福身:“七皇子。”
南宫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素净的装扮上顿了顿,笑道:“皇嫂这是要去哪儿?打扮得这么……清心寡欲?”
这话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目光在沈南意身上打转。
沈南意面上依旧平静,语气淡然:“回七皇子,妾身回娘家看看。”
“哦?回娘家啊。”南宫翎拖长了语调,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昨晚皇嫂不是说……出来找水喝吗?怎么,三皇兄府里连口干净水都没有?”
沈南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没想到,他竟会当众提起昨夜的事!
周围的人显然没听清他们的低语,只看到七皇子与三皇子妃靠得极近,眼神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七皇子说笑了。”沈南意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语气依旧平稳,“府里水自然是有的,昨夜不过是妾身迷路罢了。时辰不早了,妾身先行一步。”
说完,她转身就要上车。
“哎,别急啊。”南宫翎却伸手拦住了她,笑容玩味,“皇嫂这就要走了?本王还想问问,昨晚皇嫂在角门那儿……到底找着水了没有?”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离得近的人听见。“角门”两个字像石子投入水中,瞬间激起一片哗然。
谁家的王妃会大半夜跑到角门去找水?
沈南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个南宫翎,分明是故意刁难她!
她抬眼看向南宫翎,眼底的温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警告。可南宫翎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笑着,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探究。
就在这时,青禾忽然上前一步,挡在沈南意身前,对着南宫翎福了福身:“七皇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还请殿下让路。”
南宫翎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青禾身上,又转回沈南意脸上,忽然笑了:“既然皇嫂身子不适,那本王就不打扰了。”
他侧身让开了路,眼神却在沈南意转身的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沈南意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远,她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南宫翎,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单纯的纨绔行径,还是……另有所图?
“小姐,您没事吧?”青禾担忧地看着她。
沈南意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幽深:“没事。只是没想到,七皇子竟是这样的人。”
青禾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七皇子是个混不吝的?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行事毫无章法。小姐往后还是离他远些好。”
沈南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若有所思。
流连烟花之地?行事毫无章法?
若真是这样,他昨夜又怎会察觉到她眼底的杀意?今日又怎会用那样的方式试探她?
这个南宫翎,藏得太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