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诗“定情”之后,张怀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切身体会到了何为“东床快婿”的显赫与便利,即便他这个“驸马”名不正言不顺。
在翰林院,那些曾经隐隐排挤他、将苦活累活推给他的同僚,如今见了他无不笑脸相迎,客气非常。重活、杂活再也落不到他头上,反而是一些能接触到机要、易于出彩的差事,总会“恰好”分派到他手中。甚至当他因着书生意气,坚持某些不合时宜的“正义”,或试图推行一些触及旧例的条陈时,上官的态度也从过去的皱眉否决,变成了如今的“斟酌商议”乃至“可试行之”。
他最初察觉到这种变化时,内心是极度不适甚至惶恐的。
他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为的是凭真才实学报效朝廷,而非倚仗裙带关系,享受这种不劳而获的特权。他骨子里那份读书人的清高与端方,让他对这种无处不在的“特殊照顾”感到羞耻。
然而,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便再难戒绝。
他发现,很多事情,过去他磨破嘴皮、耗尽心血也无法推动分毫,如今只需他轻轻一提,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便有人心领神会,替他办得妥帖周到。他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真正有价值的政务和学问之上。他提出的几条关于地方吏治考核与民生救济的新策,因为少了诸多掣肘,竟真的顺利呈递御前,甚至还得到了陛下的赞许。
升迁的旨意很快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庸庸碌碌的翰林院编修,而是被擢升为有实权的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虽然官阶未跳太多,但位置关键,手握考察官员绩效之权,正是他一展抱负之所。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荀子的这句话,他曾烂熟于心,却直至今日才真正体味到其中深意。
能一步步走到殿试,他张怀玉又岂是全然不懂变通的书呆子?过去是无人可假,无物可借,只能空抱理想。如今,有一条通往理想彼岸的捷径就铺在眼前,他若只因那可笑的“清高”而拒绝,岂不是辜负了自身所学,也辜负了……宁儿的一片心意?
他将这心态的转变,归结于对公主“深情”的回报,以及为了更高效地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那点最初的羞耻感,渐渐被权力带来的实效和成就感所取代。他甚至开始觉得,唯有掌握更大的权柄,才能更好地保护那个将他从微末中提拔起来、予他无限温柔与支持的尊贵女子。
毓宁通过乔玉和慕容岚,冷眼旁观着张怀玉这整个心路历程。她对此十分满意。
“还算是个知情识趣的。”她慵懒地对慕容岚评价道,“虽有些理想主义的傻气,倒也不是那等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的愣头青朽木。看来,本宫的眼光不错,这块璞玉,稍加雕琢,还是堪用的。”
他既然想做事,那便让他去做。他做出的成绩,自然也有她毓宁公主的一份功劳。父皇偶尔提及张怀玉的新政时,那赞许的目光,让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日,恰逢张怀玉休沐,依例来到公主府。
春雨淅淅沥沥,将公主府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洗涤得干干净净,处处青翠欲滴,空气清新沁人。暖阁内熏着林贵妃亲调的暖香,毓宁心情颇好。
闲话片刻,问及他在吏部任职可还顺手,有无难处时,张怀玉自是感激涕零,只说诸事顺遂,皆赖公主福泽。
毓宁听着,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应声而入的,是一对年约十七八岁的兄妹。两人身着同色系的劲装,容貌竟有**分相似,皆是眉目清秀,眼神明亮,行动间悄无声息,透着干练。
“跪下。”毓宁声音平淡。
兄妹二人毫不犹豫,齐刷刷向着张怀玉单膝跪地,声音清脆利落:“捧珠(捧月),参见主人!”
张怀玉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这……这是?”
毓宁懒洋洋地解释道:“瞧你身边也没个得用的人。这是捧珠和捧月,是本宫精心挑出来,以后就跟着你了。他们略通些拳脚功夫,也识得几个字,机灵懂事,跑腿传话、护卫周全,都能做得。你如今在吏部当差,身边没个可靠的人怎么行?”
她话说得随意,仿佛只是赏赐了两件寻常物件。可张怀玉心中涌起的首先是巨大的感激和一种被认可的喜悦。
他确实急需人手,许多事情不便亲自出面,有了这对兄妹,无疑方便太多。
他连忙躬身:“多谢公主!怀玉……正愁无人可用!”他走上前,亲自将兄妹二人扶起,态度温和,“以后便有劳二位了。”
捧珠捧月起身,垂首恭立,态度恭敬却不过分谦卑,显是受过极好的训练。
毓宁满意地点点头:“人交给你了,怎么用,是你的事。只一点,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他们的忠心,你无需怀疑。”
当然忠心,忠的是本宫的命令,是护你周全,也是将你的一举一动如实回禀。她心中暗道。
张怀玉却只觉得公主思虑周全,体贴入微,心中暖流涌动,看向毓宁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柔情与感激。
是夜,春雨未歇,反而更密了些,敲打着屋檐窗棂,发出细碎而缠绵的声响。
公主府内春意深重,暖阁香浓。
张怀玉并未离去。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难退回原地。有些甘霖,一旦尝过,便成瘾入骨。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则是另一番盎然春意,迤逦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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