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孝期刚过，皇帝大概是真觉得女儿“守”得太苦，又或是觉得严家之事后需要些喜事冲淡，竟亲自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到公主府。
册子里是京中所有适龄未婚、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画像与小传，详细罗列了家世、官职、才学甚至性情爱好。
皇帝指着册子，对歪在榻上的毓宁道：“宁儿，瞧瞧，可有顺眼的？若有，父皇就给你赐婚。你放心，里头每一个，朕都让暗卫查得底儿掉，保证干干净净，绝无严家那等污糟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像是要宽她的心，“若是你怕外人说你闲话，也无妨，朕就说是朕强行赐婚，不关你的事，绝不损你深情贤良的名声。”
毓宁心里有些好笑，她虽恣意，却也没到非要父皇用强权来给她抢男人的地步。不过她还是承了这份情，草草翻了几页。
工部侍郎的公子，画得倒是眉清目秀，听说诗写得不错，可惜弱不禁风。
镇北侯的世子，武功是好，可一脸粗豪，怕是连风花雪月都不懂。
还有几个翰林院的青年编修，学究气隔着纸都能闻到……
没意思。一个个要么呆板，要么浮夸，要么就是冲着她公主的身份和背后的权势来的。
哪里比得上奉之哥哥的一根毛。虽然现在严奉之已经入土为安了，连一根毛都没留。
她有些兴致缺缺地合上册子，一抬眼，正好看见慕容岚端了茶点过来，低眉顺目地跪坐在榻边为她布碟。
毓宁心中一动，伸出两根纤长手指，轻轻挑起了慕容岚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慕容岚似乎微微一怔，但立刻顺从地仰起脸，目光温润地迎着她的审视。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是标准的桃花眼，此刻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泛着些许水光，眼角微微泛红，薄唇轻轻抿着，带着一种易于掌控的柔顺，却又难掩其下俊丽的底色。
“看看，”毓宁像是在对父皇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最起码，也得是这个水准吧？册子里那些，连女儿身边的人都比不上。”
皇帝被女儿这大胆的举动噎了一下，看着慕容岚那张确实无可挑剔的脸，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女儿你找个面首无妨，但驸马还得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子。
慕容岚睫羽微颤，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温顺得像一件任由主人品评的瓷器。
皇帝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忽然灵光一现：“好好好，朕的宁儿眼光高。这样，明日恰有殿试，朕亲自主持，选的是天下最有才学的青年。你来看看？那可是万里挑一筛出来的，总比这册子里的强。”
毓宁眼睛亮了一下。
这倒新鲜。她还没见过殿试是什么样子。
“好啊。”她爽快应下。
翌日，毓宁换了一身相对素雅但依旧难掩华贵的宫装，由宫女引着，悄悄坐在了殿试大厅一侧的珠帘之后。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底下所有应试的举子。
大厅里鸦雀无声，举子们伏案疾书，或凝神思索。确实如父皇所说，能走到这里的，气质大多清正，虽有些年纪看来不小了，但整体观感，远比那本册子里靠祖荫的纨绔们要顺眼得多。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忽然，在一个角落停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儒衫，与其他人的紧张或专注不同，他写写停停，偶尔会抬起头，望着殿内的雕梁画栋，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发呆？
在这种决定一生前途的殿试上，居然有人发呆？
毓宁觉得有趣极了。
她仔细打量他，眉目清朗，鼻梁挺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虽带着寒窗苦读的清瘦，却并无畏缩之态。年纪看起来，也和她相仿。
她招了招手，皇帝的贴身太监小李子立刻猫着腰过来。
“珠帘右下角，那个穿着旧蓝衫、偶尔发呆的，是谁？”毓宁低声问。
小李子顺着方向看去，忙赔笑道：“回殿下，那位举子名叫张怀玉，淮南人士，家里是普通的耕读人家，没什么背景。”
他特意加重了“没什么背景”几个字，意在暗示此人无根无基，易于拿捏。
毓宁却不悦地蹙了下眉：“小李子，怎可如此说话？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未来的朝廷栋梁，岂可因门第轻慢？”
小李子心里一咯噔，连忙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奴才失言，殿下恕罪。这张举子确有才学，只是性子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毓宁不再理他，目光又落回那张怀玉身上。寒门子弟？能走到殿试，必是有真才实学的。没背景……倒也清净。
她心思微动，对小李子吩咐道：“去，给他端杯香茶，就说是……陛下赏的，让他定定神。”
小李子虽不解其意，但公主吩咐，立刻照办。
他亲自端了杯上好的御前香茶，轻手轻脚地走到张怀玉案前，低声道：“张举子，陛下赏茶，请您慢用，定心凝神。”
张怀玉正对着策问题目凝思，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赏惊得一怔，受宠若惊地连忙起身，对着御座方向躬身行礼，才双手接过茶盏，连声道：“谢陛下恩赏，学生惶恐。”
他确实惶恐又疑惑。偷偷抬眼快速扫了一圈，周围的举子似乎并未得到同样的待遇。自己名次在会试中并不算顶尖，何以得陛下青眼？
他心中惴惴，只能将这归于是皇恩浩荡，激励学子。
一杯热茶下肚，暖意驱散了些许紧张，却也带来更多的困惑。他自然不知道，这杯茶的源头，来自珠帘后一道饶有兴致的目光。
毓宁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又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这个似乎比册子里的那些，要有趣那么一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