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又纷纷夸赞辛盛道:“盛哥儿又长高了些,瞧这模样一表人才的,不愧是秀才老爷家的少爷,日后定也是个有造化的。”
一路上给辛盛这个薄面皮的儿郎夸得面红似血,好不容易才穿过了大半个村子到了自家。
辛家三兄弟的院子是挨着的一排,其中辛长平的院子是辛家原来的祖宅,两个弟弟的院子是后来族里划的地基新建的。
自辛长平一家搬去县城后,祖宅就只剩他爹辛丰收住。
后来辛夏娘带郭玉娘回来便跟着她爹一块儿住在大哥的院子里。
这院子当初辛长平考上秀才后,族里出钱重建了一次,房子修得又结实又宽敞,足足六间大瓦房。
辛长平将驴车赶进了院子里,辛丰收听到动静从堂屋里出来,便嘱咐几个小孙子:“去叫你们爹娘过来。”
“好的,阿爷。”辛庆和辛墨应了一声便往自家跑去,只辛砚赖在这边,说要帮着卸驴车上的东西,瞧见不少村里难得见到的点心匣子,便嘴馋的抱得紧紧的。
惹得刚赶过来的辛长康没忍住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笑骂一声:“你小子这没出息的样子,你老子平日里亏了你嘴是怎么的?”
“镇上的点心哪有县里的精致好吃。”辛砚机灵的几步躲到他大伯的身后。
还挤眉弄眼的问他大伯说:“大伯,有没有赵记糕饼铺的桂花糕?我最爱吃这个了!”
辛长平被他的怪相逗得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有的有的,忘不了你小子爱这个,去年一匣子桂花糕你一个人就吃了一半,你大伯母早早就跟赵记糕饼铺定好了,这次有一匣子是单给你一个人的。”
“就知道大伯、大伯母待我好!”辛研闻言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干劲十足的一趟趟的去帮着搬行李。
那模样看得辛长康哭笑不得,骂到:“往日里让你干点啥谁都指挥不动你,这会儿上你大伯这献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伯家的儿子。”
“大伯要是愿意要我,我就跟着大伯去县城里住。”辛砚一点都不怕他爹爹。
平日里他做错啥了,他爹爹若要动他一个指头,他娘亲都得哭着抹眼泪。
辛砚拿捏他爹那可是拿捏得死死的,每次只要他爹爹一生气,他就哭着去找娘亲求救。
他爹爹一见他娘亲哭就没办法,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知道一声声的说:“我错了,我错了,娘子莫哭了。”
朱氏是最见不得辛长康打孩子的,总说:“孩子错了要教他道理,你那手劲没轻没重的要给孩子打伤了怎么办?他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他是我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你敢动他试试!”
要不是辛砚阿公是个明事理的人,总拘着他抄书反省,而朱氏也不敢跟她爹爹哭闹,辛砚都该被养成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了。
听辛砚这么说,辛长康颇觉得丢脸,他觉得他这儿子就是书里说的嫌贫爱富。
大概是听朱氏说多了当农民地里刨食没出息,这小子从小就羡慕他大伯家的日子。
而辛砚其实有时候,也是真的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伯的儿子。
以往辛长平家还在村里住的时候,辛盛进进出出就被族亲们恭维的喊秀才老爷家的小少爷,喊他则是辛老三家的小子。
后来辛长平搬去了县城之后,他就更羡慕了,他平时连镇上都去不了几次,可辛盛却常年住在县城里,还在最好的书院里读书。
辛砚是村里蒙学堂里这批孩子里最聪明的那个,他二堂兄辛庆虽然比他年岁大,但学习进度可比不上他。
同窗的孩子们都还在学百家姓,可他千字文都快要学完了,阿公也常夸赞他聪明。
当年辛丰收卖了家里的五亩上好水田供辛长平去黎山书院求学。
后来辛长平考上秀才后收了不少贺仪,将那五亩水田又买了回来。
等辛长康娶了朱氏之后,辛长平还出钱给两个弟弟各盖了一间院子,三兄弟便分了家。
辛家当时一共有十亩地,辛丰收做主分作四份,三个儿子一家三亩,辛丰收自己留了一亩养老。
不过辛长平有十亩的免税名额,这十亩地便全托寄在了辛长平的名下,只是私下里另做了约定。
辛丰收的那一亩也说好了,平日里辛长平隔得远照顾不到,劳烦两个弟弟照顾得多,日后便只由两个弟弟均分。
他每年再另孝敬爹爹一两银子,这银子其实辛丰收也花用不了,基本都是给辛长安、辛长康二人对半分了。
辛砚知道他家里就只有分家得的这点稀薄的家产,他外家也没有余财,他娘亲朱氏的嫁妆只有一个五两的压箱底银这一点值钱。
他之前偷听了家里长辈谈话,大堂兄辛盛在县城求学一年光束脩就要花费五两银子。
加上笔墨纸张,大伯一年一半的俸禄都用在供大堂兄读书上了。
而他家的田地产出刚刚够自己一家人嚼用的,娘亲的嫁妆银子也就够一年的束脩。
更何况他家两个儿子,是无论如何也供不起他日后继续读书的。
辛砚越是聪明,就越是难受,尤其是耳朵里日日听见大家对辛盛的夸赞,他总是忍不住在心中愤愤不平。
若是他家也有钱能供他读书,他未必比不上堂兄辛盛。
大人们并没有把辛砚这话当真,只把这当成孩子的玩笑话忽略了过去,只有辛长康心里难受了一下。
辛长康本想把辛砚抓过来训斥几句,却被妻子朱氏抓着胳膊悄悄拧了一下。
妻子眉目一瞪,辛长康就不敢动作了,大过年的可不敢惹得妻子哭。
如今离族里开祠堂的时间还有一阵,辛长平便分好了礼品带着儿子辛盛去几家亲近的长辈家拜年。
到了要去朱童生家的时候,辛砚又缠了上去主动帮着提着礼品,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知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说:“大伯,我也一道去阿公家。”
辛长平不疑有他,便也让辛砚跟着。
待到了朱家见到朱童生,虽然如今他是秀才,朱童生还是童生,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辛长平很是郑重的朝朱童生做了一个长辑礼,道:“见过先生,先生安康,祝先生福运绵长。”
“安康,长平亦安康。”朱童生没有托大,很快将辛长平扶了起来,执着他的手一块儿到茶桌旁面对面坐下。
朱童生这辈子,自己在读书上没甚么天分,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举业教书为生,辛长平已经是他这辈子教书上最大的成就了。
朱童生没有儿子,只两个女儿,他时常可惜,没能跟自己的得意门生成为翁婿关系。
一个女婿半个儿,他没有儿子,这么好的半子也没能得到,真是生平一大憾事。
当年北方旱灾,朱童生跟着族人一路往南方逃难,经过此县,他常年读书身子弱,家中另外三个都是弱女子,实在走不动了。
此地名叫潍县,所处之地在南北交际之处,气候没有南方那么潮湿,也没有北方那么干燥。
北方的旱灾往往不会波及到这,南方的水灾淹到此的时候也不多,算是个宝地。
朱童生一家人便决定拜别了族人,就留在这潍县。
为了求得一栖身之地,朱童生将长女许配给了此地族长家的幼子。
朱童生的长女年长辛长平几岁,次女又比辛长平小了近五岁。
辛长平十六岁得中童生时,他倒是起过心思,想将小女儿许配给这个得意弟子。
可当时小女儿才十一岁,他实在不好意思要求辛长平等他女儿五年,等到二十一岁再成亲。
这心思便没说出口过,不然后来也不敢跟辛家做儿女亲家了,一个女子前后说给一家的兄弟太难看了。
还好辛长平是个尊师重道的,每次回村里总会来他家里拜见一番,也算是稍微弥补了一下他心中的郁郁之气。
朱童生拿出大女婿前些日子送来的好茶叶,见自己外孙辛砚也过来了,便指使辛砚帮他去灶间端壶热水来。
“好的,阿公。”辛砚在朱家倒不像在自家一样随意,大概因为朱童生除了是他阿公,还同时是他的先生。
教学时打手板那是真的打,戒尺打在手掌心,两下就能肿成个大馒头!
这家里上上下下辛砚最敬佩的是大伯,最怵的长辈便是阿公,便连忙应声,乖乖去了灶间找他阿婆要热水。
朱家阿婆在灶间正煮着本地待客用的蛋茶,说是蛋茶,但其实并没有放茶叶,只是在灶上用清水煮上一锅白胖胖的荷包蛋。
待来客人时,按尊贵程度舀出几个荷包蛋,冲上一碗浓浓的红糖水,在村里便是极体面的招待了。
朱家阿婆见辛砚进来,忙从锅里舀了两个煮的完整的荷包蛋,实打实的从糖罐子里挖了两大勺红糖。
冲得满满一碗的浓郁的红糖水递于他道:“砚哥儿来了,快吃一碗阿婆刚煮的蛋茶,墨哥儿怎么没和你一块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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