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阶下囚。
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他想过要不要暴力反抗一走了之,但是看到齐安和小四小五,暂且忍了。
只是这大理寺的阵仗也颇大了一些。
一群人气势汹汹,进门便问:“谁是掌柜的?”
齐安忙上前:“几位官爷是……”
“大理寺办案,拿下!”
为首一人穿着官服,鼻孔朝天。
“让你们掌柜的赶紧出来!”
按说官府找人问话,走一趟便是,哪有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拿人?连店里传菜的伙计也要绑了去。
越凌云一脚踹开按着齐安的官差。
等到赵晖远接到王怀传信赶来,大理寺众官差已经全趴在地上。
这场景莫名熟悉。
领头的是大理寺寺正钱友信,穿着官服,此刻被一条板凳压着,蹭了一脸灰,早已狼狈不堪。一双鼠目乱转,见到赵晖远,挣扎着爬起来,涨红了脸指着越凌云叫骂,“尔等杀人嫌犯,还敢以下犯上,待我禀明圣上,定不会轻饶!”
“我朝律法是用你一张嘴判案的?不知我犯的哪一桩案?”越凌云踹了他一脚。
还以为自己经过这半年多,已经变平和了,原来戾气还在。
也许自己不太适合在一个地方久待。
酒楼外已聚集了一些瞧热闹的百姓,赵晖远吩咐属下驱散围观百姓,又附在姓钱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这才面目难看地挥退了随行官差。
“钱大人,皇上命我协查此事,我同越掌柜去大理寺便是。目前证据未明,身为朝廷命官,还是需谨慎些为好。”
钱大人哼了一声,勉强算是同意,又道:“命案一事尚可再查,越掌柜扰乱公务,动手打人一事,可是眼见为实的……”
“哎呀钱大人,我这才刚到,也不知这是何人所为?钱大人您要不要紧?”赵晖远一边揽着钱大人出了酒楼,一边眼神示意越掌柜跟上。
又命王怀留下:“王怀,这几日你便在此候着,查探线索。”
因涉及户部侍郎兰庭方,赵晖远当日收到玉佩和带字的布片,便进宫禀报了皇上。皇上登基承大统,兰家也是出过力的。兰庭方祖父是前朝刑部尚书,父亲是驻京禁军首领,叔父则是从事布匹药材生意,主业在京城至江南一带,京城还有几处酒楼客栈生意,兰家根深叶大,王朝更替频繁,天子轮替登场,兰家地位却没怎么变过。
如今天下初定,皇上本就根基不稳,外族在北疆随时等着反扑。皇上断不会因为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便贸然怀疑臣子。因此并未多言,只是说避嫌,此事不便由刑部查探,召大理寺卿秉公处理。
总之兰家没查出什么大问题,只说是失踪了一个下人,偷了兰家公子兰庭方的金玉等值钱之物潜逃了。当日兰家护院追到梨花巷附近把人追丢了。
再一查证,说这人不是第一次行窃,月前便偷过一回别人送给兰公子的东珠扇坠,兰公子心地仁厚未作重罚,只遣管家将其转手发卖出府。岂料此人恩将仇报,竟偷偷挖洞回府再次行窃。至于那些字,纯属污蔑造谣之词。
同时西市有一民妇哭诉,说是前几日溺亡的无名氏是她儿子,失踪了一年多,报官一直没下落。
无名氏手里有支发簪,造型别致,是妹妹出阁远嫁前送的一只檀木簪,她儿子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因此民妇一见告示就认出来了,再与无名氏尸体身体特征辨认,确认溺水的就是兰府那个逃走的下人。
及至此时,越凌云才知,此番竟是无端卷入了所谓杀人案。至于被怀疑是杀人嫌犯,则是因为那块包裹着玉佩的破布。
“据兰府家丁所言,上次抓到此贼,也正是在流云酒楼之外,此次也是逃入梨花巷就不见了,越掌柜,不知你有何话可说?”
“早前见两人殴打一个乞儿模样的人,拳拳往命门招呼,打得不成人形,不过顺手救人一命。前几日有人将这玉佩塞进门缝,出门追寻并未见到人影。还请大人据实查证。”
钱大人一手捻须,一手猛地拍了惊堂木:“还敢狡辩!这布片经仵作验过,正是从那下人的中衣上撕下。兰府家丁也证实他逃进了梨花巷,铁证如山,还不从实招来?!”
不待越凌云答话,钱大人便又喝道:“定是你担心那贼人败露供出你来,又分赃不匀,起了杀心!”
救人之时,街坊四邻都去看热闹了,除了兰府家丁没有其他人证,钱大人咬定他与那下人有联系,主动上交来历不明的玉佩是做贼心虚,那字则是有意栽赃陷害。
“这是刚让人从你住处搜出来的,还敢抵赖!”
越凌云看着这新鲜出炉的“罪证”,满满一布包他未曾见过的金石玉器。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钱大人今日,是无论如何要将这定成铁案了。
就不知是谁的主意。
出门前吩咐过齐安,也不知道安排得如何了。
“来人啊,将这歹人……”
“且慢!钱大人,此事尚有些疑点。不瞒您说,那日刚好王怀在附近巡逻当值,确实见过有人往门缝里塞了东西就跑了,还曾追他至西城。”赵晖远终于出声。
越凌云攥起的拳松开了些。
“这……”钱大人有些摸不准此话真假,也不清楚赵晖远是何意图,便朝一边的兰府护院看过去。
“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先把人扣下,待仔细审过一干证人再行定夺?”赵晖远加重了语音,“皇上向来爱护臣子,吩咐此事要认真查探,不得有失,以免影响兰家声誉。”
“赵大人说得是,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审过再说也不迟。”钱大人手捻胡须不放,两边一瞟,一缕胡子快捻成了麻花。
赵晖远又转头向越凌云:“今日委屈越掌柜先在此待一宿,大理寺定会秉公审理,尚未定罪,钱大人必不会为难于你。”
“唔……那是自然。”钱大人面色不豫。
越凌云就这么成了阶下囚。
许是赵晖远的话起了作用,大理寺并没有将越凌云与其他犯人关在一处,似乎是私牢,不算太脏,地上铺了些干净稻草。跟着师父四处漂泊的时候,什么环境没住过,加之习武几年,夜里的寒冷也不算难以忍受。
坐在稻草堆上,越凌云回忆了近些时日,之前那些特意疏离的人和事在脑中分明起来。救下的乞儿、汤圆铺子处遇到的陌生公子、金牙汉子闹事时恰巧在酒楼的赵晖远等人、酒楼外一直不远不近有人巡逻、赵晖远明显带回护的言行……
之前摆在眼前的种种反常都懒得深究,想来自己这半年来过于贪图安逸了。
此刻怕是让齐安担心了。
齐安做事稳重,只是向来与官府打交道少,小四小五年纪太小恐莽撞行事,莫要起冲突才好。
明日需得托赵大人关照一二。
只是还未到明日,就有人等不及了。
越凌云被带走之后,齐安这悬着的心就一直没安下来。厨子伙计以及账房先生都是附近街坊,这些人平日里到点来酒楼做事,打烊之后便归家了,日常出入也都有人见过,因此齐安求着王怀,让他们归家了。
前脚刚把人安排走,后脚大理寺就又来了一波人,并不买王怀的账。王怀带来的几个人也挡不住,只能任他们在酒楼翻箱倒柜地搜“罪证”,还真不知怎么从哪个角落里搜出那包东西送回了大理寺。
齐安眼见不妙,暗中嘱咐小四小五离开客栈,随机应变,自己则被带回大理寺大牢,经了一番严刑问讯。
待到第二日审问,齐安满身血痕,几乎站不住,全靠衙役拖着。
“欺人太盛!”越凌云身形极快,闪身近前,踩碎桌案,一把将钱大人按在墙上,后脑勺嘭地撞出声。眼见着面皮发紫,白眼都翻出来了。
“越掌柜!”赵晖远怕他真失手伤了钱大人,事情恐怕更麻烦,不得已出手救人。
越凌云拎着钱大人,与赵晖远过招,也不落下风。
“少……少爷……”齐安踉跄着挣脱衙役禁锢,焦急想去阻止。
越凌云怕误伤到齐安,只得停手。旁边闪出一人,冰冷剑锋便架在了他脖子上。越凌云把钱大人破布一般扔开,夹着剑锋一旋身,便踹倒了偷袭的人,脖子上仍是拉出了一道细长血口。
越凌云想去扶齐安,有人却比他更快。
“越掌柜,还是不要冲动为好。”说话的人之前未曾见过,一身将士打扮。
齐安被人按在地上,后心抵着一把长刀。
“想必你这管家没你的好身手吧。”
越凌云冷冷瞧了那将士一眼,今日之事,他越凌云记下了。
越凌云站住,任旁边的人给他戴上手镣。
“还请赵大人帮忙雇一辆马车过来,给齐安找个大夫看下”,越凌云转头看向赵晖远。
“他不过是一个小管家,未曾与这些事有过牵扯,各位大人未审先动此私刑,怕是有违律法,”越凌云看向瘫坐地上的钱大人,“有想问的,朝越某招呼便好,越某自当有问必答。”
“身为杀人嫌犯,还敢诬陷朝廷命官。兰将军可不是好相与的,唐副将是他心腹,可不像我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若不痛快认罪,只怕生不如死。”钱友信一边放狠话,一边朝唐副将身后缩去。
来的将士,原来是禁军统领兰征明的副将唐境,即兰庭方父亲的属下。
钱大人自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在酒楼先落了面子不说,今日还差点在越凌云手上丢了半条命,就想着法儿地招呼他了。
大理寺折磨人的手法有一套。
沾了盐水的鞭子,打在身上似万蚁啃噬,饶是曾遭过不少拳打脚踢的越凌云,也有些受不住。
若不是顾忌赵晖远,恐怕还得遭更多罪。
也不知过了几日,越凌云再醒过来时,阳光正透过墙上那一方巴掌大的小窗照进来,灰尘在阳光里跳跃。他突然想起某个午后,他躺在葡萄藤下,看着远处练剑的人扬起的细碎灰尘,也是在阳光里飞舞着。
一时有些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其实还挺喜欢的京城的这处宅院,可惜等出去了还是得卖掉。再送齐安与父母兄弟团聚,置办些房产换个地方开始。然后留一笔钱给小四小五,安排个好去处。自己找个山野去定居,应该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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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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