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镜辉追到医院门口，透明的玻璃门一扇挨着一扇，外面的黑暗贴在玻璃上，映着她冷静到肃穆的身影。
去哪了？
她手中一个精巧的罗盘飞速转动，细细的指针几乎要转出残影来。
纪镜辉口中念诀，颤动的罗盘渐渐平稳，最终指向一个方向。
长江路，幸福家园。
张煦走到狭窄昏暗的楼道，月光稀稀拉拉的在地上蹭出点光亮，楼道里的感应灯有些年头了，直到走到六楼，也只有一个昏黄的灯泡短暂的亮了一下。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屋子里男人热火朝天的怒骂中显得格外微弱。
“老爷们喝点酒，你个烂货叽叽歪歪的，丢老子的人。”
“不中用的东西，让你给我转钱，钱呢？啊！天天你就知道花钱，用着你的时候你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你今天给我说明白，钱你都花哪去了？”
“我前天可是刚给你的一千块钱。”
不大的屋子里摆着掉皮的黑色老式沙发，又放了个抽屉合不上的电视柜，中间横着一个厚重的玻璃茶几，满共几样东西，将昏暗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男人隔着桌子怒骂，脸上的肌肉在酒色的浸淫下松垮的坠在脸上，随着他的吼叫，在暗淡的灯光下，横七竖八的咧着。
对面矮小的女人缩着背，侧着脸，一手搭在电视柜上早已坏掉的电视，眼珠子小心翼翼的溜到眼眶边边上，偷偷瞧着男人的神色。
门锁刚缓慢转动，女人立刻便注意到了，两只眼珠都聚焦在破旧的铁门上，畏缩的脸上稍露出点喜色，小声嗫嚅着，“煦煦回来了，钱都给她了，我哪舍得花钱。”
张煦咣当一声把门磕在门框上，震耳的声音立马吸引了男人全部的怒火。
“关个门那么大劲儿干什么？欠揍是不是，养你这么大除了会给我添堵还会什么？”
“你个赔钱货，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直接给你扔臭水沟里。”
女人脸上僵死的肌肉也活泛开来，盯着张煦，“你看你把你爸气的，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
“平时你花钱也要节省点，爸爸妈妈挣钱多不容易啊，都给你花了，你可得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考大学？我可没这钱供你，你拿了高中毕业证就赶紧去找个电子厂打工去，整天在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男人恶狠狠的盯着张煦，那眼神就像一把尖刀，恨不得从张煦身上剜出二两肉，就地起火翻炒，嘬着酒，吃个回本。
“是啊是啊，读那么多书也没用。”女人拉住默不作声的张煦，一双粗糙的手长在她瘦弱的胳膊上，连接着她干瘪的胸膛，像萎蔫枯黄的爬藤植物在暗无天日的泥沟里无力的翻滚了半辈子，终于拉扯到一根腐朽的木头棍子，便不管不顾的攀附上去，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在泥沟里挣扎着露出头来。
“要不是供你上学，能省下来多少钱，你们两个败家货，最好给我说清楚钱都花哪去了？！”男人眼睛里横着猩红的戾气，他拍着桌子，震得玻璃咣当响。
“你快去给你爸爸说呀，咱家钱花哪了，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女人躲避着男人凶狠的眼神，水鬼一样把张煦往男人身边推。
张煦冷冷笑一声，她站在女人和男人中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过分瘦削的身体，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白蜡烛，伸伸手就能折断。
“钱花给我了吗？我的学费生活费是我自己放学的时候给别人打零工一点点挣回来的，我花你们什么了？是你们供我读书吗？”
“钱花哪了？花在你这个窝里横的窝囊废身上了，你不上班，就靠我妈养，你还好意思质问我妈钱花哪去了，你的脸皮简直比猪还厚啊。”
张煦一边慢条斯理的说，一边冷冷的瞧着男人憋成猪肝的脸色，他先是震惊错愕，又是对她反抗的不可置信，最后是被挑战的勃然大怒。
整张歪歪扭扭的脸五彩纷呈，张煦见状，低低的笑了出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女人吓了一跳，晃她的手，“你这孩子疯了吗？快给你爸道歉。”
男人已然暴怒，抄起旁边的啤酒瓶子就要往张煦头上砸去。
张煦推开桎梏着她的女人，抬手捏住酒瓶子，然后向外一扯，男人肥猪一样的身体砸在地上，哀嚎不已。
啤酒瓶四分五裂，仅剩的一点酒黏糊糊的在碎片间流淌。
女人吓得呆在原地。
张煦走过去，捡起摔裂后尖锐的酒瓶，然后狠狠的扎向男人，刺耳的哀嚎声和鲜血一起喷涌出来。
男人开始还扑腾着想要躲开，但是很快他便没有了力气，软塌塌的趴在地上。
鲜红的血淌到女人脚边，她惊声尖叫，吓得软倒在地上，“你怎么能怎么能杀了你爸爸，你你疯了，疯了。”
张煦立在原地，随手将碎瓶子扔掉，然后将扎在手心的玻璃渣拔出来，她眼睛轻轻一动，脚步便迈到了桌子边，拿起那把水果刀，然后走到女人身边。
“别杀我，别杀我，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张煦目光平静而冰冷，她将刀塞到女人不停哆嗦的手里，“他还有一口气，你去杀了他，你还是我妈妈。”
“不不不不，我不能杀人，会坐牢的，会坐牢的。”女人哭叫起来，她好像在张煦漠然的脸上咂摸出点希望来似的，眼睛瞪得大大，满是渴求，“煦煦，你去自首好不好，你去自首，你还没成年不会死刑的，到时候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她话说到一半，猛的卡住，凸起的眼珠子黏滞的汗珠一般圆滚滚的往下落去，平坦的肚子上拔出来一把血淋淋的刀。
“张煦……你……你……”
“去地府过你的好日子吧。”张煦笑起来，手指一松，刀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转过头，径直往屋里走去。
路过装死的男人时，一个眼神也未落下，顺脚便踢向男人的脖子，咔嚓一声，男人便也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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