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鲜卑拓跋氏
常悦再有感知,便被肩上传来的巨大痛感给刺痛,外敷的草药及熬煮好的汤药味齐齐涌进鼻中。
躺着的该是床,空中还有股很浅的清香味。
“夫人,她醒啦。”
“喂药吧。”是一道温凉又沉静的女声。
没等常悦细想这道声音的主人该是何人,便被入口的汤药给呛到了。
“姑娘你没事吧?慢些咳,喝点热水……”
本也可等常悦醒来恢复些自行服药的,但胡医说了,汤药服用的时间颇有考量,这时下肚药效最好。
缓了会的常悦已然正常,先向穆澜道了谢,又下榻走向另一处她口中的夫人所在地。
上了年纪的女人低头摆弄着弯型印香,发鬓上金红的丝带垂下,其尾坠下的铃铛还不若女子的眼眸晶亮。
常悦收回目光,双臂抱拳弯身道:“多谢…夫人相救,在下常越,还请问您与我同来的其他人在何处?”
“这里是鲜卑治下,你们一行除你之外的十七士卒等都活着。”
常悦没放过她说的士卒二字,救下她大概是看她是个姑娘,能看得出她必然能看得出缠枝的姑娘身份,既然这里没有缠枝,便是没在此处。
听闻深陷敌军之帐却不怯缩,年纪如此轻且身为女儿身,胆魄不错。
平鸽合上香拓,不多废话道:“你男子的伪装不错,你画的?”
除了脖颈上粘连的男子喉结,常悦脸上也用铅粉黛粉做了调整,改了女子柔和的五官,这才不被旁人看出。
“不是我,她也在军中。”
只是缠枝替她挡了一箭,又不在俘虏之列,身陷鲜卑难以脱身,更遑论去找人。
“我记得西夏军营不是惯来忌讳女身入营,怎的你在?”
平鸽可不认为她效仿花女郎替父从军,那双手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又一副纤柔不会武的身体,怎么可能吃得了军中的苦。
“我以男子身份待在军中,是为了家中郎君不肯走。”
常悦不敢说出常阆身份,此人被最尊为夫人,定是哪位鲜卑首领的亲眷,若说了身份难保不会绑来威胁阿兄。
平鸽细细的看她一眼,见她眼中确有不同的情愫,不由得呵笑一声。
说不上是讽刺还是感慨道:“还是个深情之人。”
“你如今定是逃不出去,不若留在我这做个婢女?”
对上那人微诧迟疑的目光,平鸽轻笑劝道:“放心,瞧着你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不用你多劳苦,每日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便可。”
似是从来没说过今日这般多的话,平鸽喝了口乳酪,又被那奶气冲的难忍,不快绷着脸向穆澜动了动手指。
后者会意,将炉上温着的清水倒下一盏递过去。
常悦不露声色的观察着,皮毛椅子中的女子虽有着一张堪比皎月娇养呵护出来的脸,但那双眸中总带上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
身处鲜卑却不习惯日常的乳酪,又不似他们中原西夏一样饮茶品茗,真是奇怪。
比较了两相境地,常悦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下来等日后在伺机逃走。
常悦起初侍立在平鸽身边还有些忐忑,几日接触下来发现这位夫人更像是个被人供着的假人。
话极少面部表情也很少变,因着多了一丝倦累,不像高台上的玉像。
或者说自愿活在划出来的方寸间,冷漠又随意的等待死亡。
平鸽惯例的午后小憩时刻,今日不同的是平常诵读的穆澜变为了鲜卑女子装扮的常悦,前者掌管的事不少,也乐得常悦“抢”了她的活。
“夫人!”
触及那双浅色瞳孔中的凉薄眼眸,穆澜心中一颤,狠狠地止住了慌乱步子,行礼弯身道:“夫人,可汗来了。”
平鸽面上闪过厌恶,扣了下桌面止住了常悦诵读的声音。
穆澜处理过这样的事,自顾起身站于常悦身旁,给她了个别问好好缩着的眼神。
挡风的幕布自两边拉开,拓跋楼在外等至里面没有了声音才敢进来。
高大健壮的男子辫发半披,露出深邃精神的五官来,身为鲜卑的最高统领,二十七八的男子穿着不奢靡沉重,缀有羽毛的风帽大小正好的戴在头顶。
“母亲。”拓跋楼单膝下跪,右手前伸贴近心脏,恭敬的弯身道:“战中事忙,儿子未能常来问候,是儿不孝。”
谦恭的男子跪着了好长时间,坐着的女人未说一言让他起来的话。
拓跋楼也不觉尴尬,母亲冷待向来是常事,自己调转眼眸习惯性的起身在下首落座。
平鸽低头揉着眉尾,不耐之色明显。
拓跋楼像是看不到,静从的眸光细细看着她,眼中不乏有小心期待。
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上个月远远的一望,半月下来母亲瞧着无甚改变,就这午后听人诵读入睡的习惯没有改。
“儿子营中无事,不若我为母亲诵读?”
拓跋楼向拿书的那婢女伸手去,常悦顾及着平鸽没点头,反而双手紧了紧牛皮书卷。
手空空的僵在半空,拓跋楼阴沉的看过去,隐含压迫之意,母亲对他如此便罢了,连一个小丫头也敢下他面子。
那人低着头只看得到大半白净的面部,鲜卑衣饰不显突兀,在这西夏女子身上倒显得独特的风景来。
“你就是母亲留下的那个西夏人?西夏军里还藏着个女人。”
拓跋楼语气不善,显然还是在为刚才的事发难。
常悦拿不准拓跋楼的态度,闻言更低的福了福身,不对上他的锋芒。
“是我留的,你待如何?”
拓跋楼霎时消了压迫语气,道:“母亲多虑了,儿子就是问问,您喜欢自是要好好留着。”
“来此何事?”
“是儿子想您了,来瞧瞧您,边境不比王都,您在此可习惯?”
请平鸽随军也是不得已的举动,强力吞并几个部族后尚有漏网残留,拓跋楼怕出什么意外,这才请人一同。
被他的悉心问候问得烦了,平鸽直接赶人道:“既无事可汗便走吧。”
拓跋楼沉默的站起来,对着闭目安神的女人行了告退礼。
出帐的步子迈到一半,皮肤趋于铜黄的男子背对停下,语调不明问:“母亲,若我想同您共食说会话呢?”
自拓跋楼有记忆以来,便没和平鸽亲近过,旁的母子一桌用餐温和说话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对他们而言不可能。
他亦知平鸽心结,一生求和却不被那心肠冷硬之人所接纳。
半撑在矮桌上的女人对他这个请求有些可笑,冷声拒绝道:“从前我便对你说过你我当做生人相处,这是第二次,往后莫要让我再看到你不长记性。”
明知答案还要寻求贬低,拓跋楼不免又一次唾弃自己。
她也果真擅长此道,次次都能用最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母亲,母子连心,您真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我很早前便回答过你。”
冷然的语气裹紧不耐,平鸽挥手叫来穆澜扶着自己进内室。
余光瞥见他雕塑般不动,倦容女子也停下步子,骤然怒意道:“拓跋楼,滚出我的营帐。”
被叫到的人身体一抖,咽下喉间万般殷切欲出的言语,不再惹她不快急步出去了。
拓跋楼是跟着平鸽经历过那些事的人,一势弱无依的西夏女子在鲜卑族生存下来实有万难,尤其是还带着个不受可汗喜爱的儿子。
年轻时的平鸽还不是夫人,被老可汗抢来新鲜感过了便不再搭理,平鸽想要活下去不惜使下百般手段。
拓跋楼见过她用身体为代价也见过她如何用谋略算计碍脚的人,在他还未长大受她庇佑之前,平鸽对这个儿子也不太重视。
留着他本就是为了筹码底牌,谁会对棋子动用感情?
拓跋楼虽不满,但更多的是心疼。
穆澜俯身将毛毯盖在懒困之容的女人身上,轻脚提裙出去。
帐里的烛灯还没有吹灭,明晃的光源晃得人睡眠不好,常悦踮起双脚无言过去。
蜡烛被吹灭间,常悦听得躺着的人忽地问:“你不好奇吗?”
“夫人,好奇心死的快。”
常悦谨守着本分规矩,生怕触到了这人哪个底线被卷入纷争中丢了命,就算她瞧得出他们母子二人关系不好,也要紧着自己的嘴莫要多看多问。
“不仅深情还通透。挺好的。”
平鸽弯了弯唇角,岔开话题道:“大概因着你西夏人的身份,我对你格外偏爱包容了些。”
常悦闻言俯身,不知该如何应和她的这句似掏心窝的话。
昏色中,平鸽倚在床沿平静的目光看着不远前的姑娘,依她的猜想,这姑娘大概是富家出身,仪态外形都是顶好的,最出色的是她的气度,从容又适时谦卑,心中有主意又不慌乱。
这些话若是换做穆澜,平鸽是十分的不愿多说。
“若换做你,你会喜欢一个被□□生来的孩子吗?”
常悦瞳孔震惊的微缩,低了低头掩下神色,没交她瞧出异样。
平鸽不理会她的卑躬,回忆着道:“我被上一任鲜卑可汗抢来,到如今已逾二十多载,我是西夏人,只是时隔太久,如今我都忘了,忘了回家的路,也忘了父母邻里。”
比之清晰非常的,是这些鲜卑人的肆意羞辱。
上一任可汗临老之际镇不住那么多蠢蠢欲动的手下,平鸽西夏人的身份又被其排斥,这才赌一把拼死生下拓跋楼,为以后筹谋。
以前是跑不掉,拓跋楼夺权后是她不想跑了。
她远离西夏被迫离乡,不属于鲜卑也对西夏陌生,回望两地竟没有一个地方真正的属于她。
平鸽眼神寂寥,面上带着的是讽刺地笑,活了四十多栽像她这般眼前阴翳看不透的也是少有吧。
常悦静等了好久,听那人没有说话的打算了,才行着礼告辞。
右脚正要迈进明亮的帐外,常悦却蓦地顿住脚停下,脚尖微转,细雨般温柔恭顺的嗓音道:“夫人,孙氏皇权更迭,不过对百姓没有影响,近五十年来各城池均无巨大灾难,且新皇励精图治,致力于民生名誉很好,您的家乡应该和从前一样。”
脑中遥远的村庄集镇的记忆很模糊的传来,平鸽想要细细看去,便在下一步意随心动迈入了那处宁静的环境。
眉眼缩进毛毯的女人很浅的弯了下眉,轻柔的声调听着有些闷闷:“我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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