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园回来的那个晚上,纪今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旧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是大学时用的,里面记着她最初对摄影的向往——第一次用胶片相机拍下的晚霞,在暗房里看着影像慢慢浮现时的激动,还有那些想拍却没机会拍的选题:老城区即将拆迁的手作店、凌晨五点的菜市场、冬日里冒着热气的公交站台……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旁边还画着简单的构图草图,稚嫩却充满热情。
她摩挲着那些字迹,忽然想起大学摄影老师说过的话:“真正的热爱,是就算摔了跤,爬起来还是想朝着它跑。”这些年在公司,她为了合群,渐渐收起了相机,把那些热爱藏在加班后的深夜里,以为只要忍一忍,就能在“稳定”和“梦想”之间找到平衡。可李姐的所作所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自欺欺人——当一份工作需要用妥协来换取时,所谓的“稳定”不过是温水煮青蛙的麻痹。
她打开电脑,把所有的照片都整理进移动硬盘。从刚入职时拍的公司楼下的流浪猫,到后来熬夜拍下的城市夜景,再到这次被抢走的“老巷晨光”,每一张都像一段记忆的碎片,拼出了她这些年的挣扎与坚持。整理到最后,她看到了顾予泽画的那张速写,扫描件被她设成了桌面背景,画里的女孩背着相机,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
纪今安深吸一口气,打开文档,敲下了“辞职报告”四个字。指尖落在键盘上的那一刻,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惶恐,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一早,纪今安穿上了那件最喜欢的米白色毛衣,领口绣着细小的向日葵图案,是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说“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光走,总不会错”。她背上相机包,里面除了相机和镜头,还放着那个移动硬盘,以及顾予泽画的速写。
走进公司时,办公室里依旧是熟悉的忙碌景象。键盘敲击声、打印机的嗡鸣、同事间低声的交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李姐正对着电话那头高谈阔论:“……是啊,‘老巷晨光’那组照片,光构思就花了我半个月,拍摄时更是每天凌晨四点就守在巷口,总算没白费功夫……”看到纪今安进来,她瞥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扬起下巴,声音更响了些。
纪今安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副总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副总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小纪?有事吗?”
纪今安把移动硬盘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副总,这里面是‘城市角落’摄影展所有照片的原始文件,包括拍摄时的参数记录、时间戳,还有我的拍摄笔记扫描件。”她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坚定,“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
副总愣住了,拿起U盘插在电脑上。文件夹里的文件按日期排序,最早的拍摄记录在三个月前,每张照片的属性里都清晰地标注着相机型号——正是纪今安那台二手单反的型号,参数细节和她笔记本里的记录完全吻合。而李姐昨天提交的“创作思路”里提到的几个拍摄时间点,在原始记录里根本找不到对应的文件,显然是编造的。
“这……”副总皱起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李组长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纪今安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是昨天李姐抢硬盘时的对话,“您可以听听这个。”
录音里,李姐嚣张的声音清晰可辨:“没有我带你,你的方案能通过?现在跟我谈成果?我告诉你,在这个团队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副总听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气得脸色发红:“太不像话了!”
这时,李姐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宣传稿:“副总,您看这个文案……”话说到一半,看到纪今安和桌上的U盘,又听到副总怒不可遏的语气,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宣传稿“啪”地掉在地上。
“李组长,”纪今安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愤怒,只有释然,“我一直很尊敬您是前辈,但您不该抢走别人的心血。热爱不是用来掠夺的,职场也不该是这样的地方。”
李姐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副总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纪今安没再看她,转向副总:“副总,我今天来,除了说明照片的事,也是想递交辞职报告。”她从包里拿出早已写好的辞职报告,放在文件堆上,“我想专心做自己的摄影,所以,抱歉了。”
副总看着她,眼神复杂,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小纪,是公司对不住你。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真的想好了?辞职可不是小事。”
“想好了。”纪今安点头,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我找到了更想做的事。”她想起顾予泽说的“光永远在镜头后面”,心里一片澄明。
走出副总办公室时,整个部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好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纪今安没有躲闪,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李姐已经不在办公室了,听同事低声议论,她被副总叫去谈话,走的时候脸色灰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纪今安没心思理会这些,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盆她养了两年的绿萝,叶子已经爬满了桌面,她小心地用塑料袋裹好根部;那本翻旧了的《摄影构图圣经》,扉页上还写着大学时的批注,被她放进包里;还有顾予泽画的那张速写,她从笔记本里抽出来,抚平边角,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揣着一份温热的勇气。
收拾到最后,她看到桌角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她刚入职时拍的公司天台的晚霞,那时她还觉得,在这里或许能找到梦想和现实的平衡点。她拿起相框,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放回原位——有些东西,该留在过去。
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阳光正好。秋风拂过脸颊,带着桂花的甜香,纪今安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都灌满了自由的味道。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云朵慢悠悠地飘着,像顾予泽画里的模样。
她拿出手机,给顾予泽发了条消息:“我辞职了。”
几乎是立刻收到回复:“恭喜你,终于可以去追自己的光了。”后面跟着一个举着画笔欢呼的小人表情,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满满的真诚。
纪今安忍不住笑了,脚步轻快地走向地铁站。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靠摄影能不能养活自己,甚至不知道下一个拍摄选题该从哪里开始,但此刻心里的轻松和笃定,是过去几年从未有过的。
下午,纪今安去了那家顾予泽约过的“转角时光”咖啡馆。她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就是上次他坐过的地方,窗台上的绣球花还开着,只是花瓣上少了雨滴,多了层阳光的金边。
她点了杯拿铁,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照片。把“老巷晨光”的原始文件备份到云端,又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新生活”,里面躺着她早上出门时拍的第一张照片——写字楼门口的银杏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纪今安抬头,看到顾予泽背着画板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两杯奶茶,额角还带着点薄汗,像是刚跑过来的。
“不介意。”她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
顾予泽坐下,把其中一杯奶茶推给她:“庆祝你重获自由。”奶茶杯壁上还凝着水珠,标签上写着“少糖,珍珠加倍”,是她上次无意中提过的喜好。
“谢谢。”纪今安接过奶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电脑屏幕。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顾予泽拿出速写本,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立刻动笔,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先把想去拍的都拍一遍。”纪今安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那是她昨晚整理的拍摄清单,“我列了个清单,想从老城区的手作店开始。听说那边有几家快要拆迁了,想趁它们还在,留下点痕迹。”
顾予泽凑过来看,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机屏幕,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奶茶香,纪今安的脸颊微微发烫。他指尖轻轻点在其中一行:“这家竹编店我知道,老板是个老爷爷,编的竹篮特别好看。我之前去画过一次,他还送了我个小竹筐,说是装画笔正好。”
“真的吗?”纪今安眼睛亮了,像发现了宝藏,“那你能带我去吗?我怕直接去拍,老人家会不乐意。陌生人拿着相机对着他,总觉得有点唐突。”
“当然可以。”顾予泽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正好我也想再去画点细节,他编竹篾时的手指特别有力量,上次没画好,总觉得少了点神韵。”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着拍摄计划,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纪今安说起自己想拍竹编时的光影层次,顾予泽就从线条的角度补充,说竹篾交错的纹路在逆光下会像剪纸一样好看;纪今安担心拍不出老人的专注,顾予泽就建议她从侧面拍,说老人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最有故事感。
一个用镜头捕捉瞬间,一个用画笔延伸想象,竟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对了,”纪今安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个二手相机,机身有些磨损,镜头却擦得锃亮,“你看,就是这台。上次你说想看看我的相机。”
顾予泽接过相机,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他轻轻摩挲着机身,快门键上的浅痕清晰可见,那是无数次按下留下的印记。他举起相机,对着窗外的街景试了试焦距,又调了调光圈,镜头里的世界在他指尖慢慢清晰、虚化,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很趁手。”他放下相机,认真地看着纪今安,“虽然旧了点,但镜头很干净,看得出你很爱惜。其实相机就像画笔,重要的不是有多贵,而是握着它的人,有没有想把世界拍得更美的心。”
“嗯。”纪今安点点头,想起刚买这台相机时的激动,那时她省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在二手市场里跟老板磨了半天价,拿到手时激动得一夜没睡。“以前总觉得它不够好,比不上别人的新设备,拍出来的照片也不够惊艳。现在觉得,能拍出自己想拍的画面,就够了。”
顾予泽翻开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没过多久,一幅简笔画就出现在纸上:一个女孩背着相机,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路边的花草都朝着她的方向生长,天空中飘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从此,每一步都朝着光的方向。”
他把速写本推到纪今安面前:“给你的。庆祝你开启新旅程。”
纪今安看着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快要溢出来。她忽然明白,辞职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开始为自己的热爱而活,开始和懂自己的人并肩同行。
窗外的街上人来人往,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纪今安拿起相机,对着顾予泽按下了快门。镜头里,他正低头笑着看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温柔得像幅画,连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这张照片,我要好好存着。”她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
顾予泽抬起头,眼里闪着笑意,像落了星光:“那我也把你刚才的样子画下来,作为交换。”他拿起画笔,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落下一个小小的光点,“就画你刚才看照片时的样子,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温暖的网,把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挡在了外面。纪今安看着顾予泽认真的侧脸,听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忽然觉得,属于她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而故事里,有光,有相机,还有一个用画笔为她描绘勇气的人。约定好周末一起去竹编店后,纪今安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老城区巷子里的烟火气和竹篾在阳光下泛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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