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那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钟遥晚定了定神，干笑着拍了拍陈祁迟的大腿：“肯定是风，这世界上哪儿来的鬼神啊？……再说了，爷爷奶奶都还在家呢。”
“可是，”陈祁迟犹豫着，声音压低了几分，“刚才游戏里……不就是因为爹妈不在家，那东西才找上门的吗？我们俩的爹妈……确实都不在啊……”
“我妈的在天之灵一定在我们身边的！”钟遥晚笃定道。
陈祁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刚刚不是还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吗？”
钟遥晚想了想，随后狡辩道：“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叩叩叩！！
就在两人还在为鬼神之事争论不休时，那诡异的敲窗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比先前更急促、更清晰，仿佛带着一丝不耐烦。
陈祁迟强作镇定地分析：“如果……如果是鬼的话，看我们这么久没反应，应该早就没耐心走了吧？”
钟遥晚：“……”哪家的鬼这么没耐心？
可他心里虽这么嘀咕，却又觉得陈祁迟这话莫名有几分道理。若真是鬼怪，何必执着于敲窗，早该穿墙而入了才对。
两人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这才战战兢兢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朝窗口望去——
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钟遥晚在钻进被窝前把灯给关了，此刻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渗入的一点莹白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两人屏息望去。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院子里那棵老柿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看吧，”陈祁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释然，“我就说是风……”
话音未落。
一只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的小手猛地扒上了窗台！
那只手指节嶙峋，月光照在那只手上，几乎能看见皮下交错纵横的青紫色血管。
紧接着——
叩、叩、叩……
那黏腻而执拗的敲击声再次撕裂了夜晚的寂静。
“我草！那是什么东西？！”两人同时尖叫出声，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魂飞魄散地抱成一团。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敲击声戛然而止。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耳畔除了彼此的心跳声外，钟遥晚还捕捉到了一阵似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随后，一张小脸慢慢地、带着试探地从窗沿下升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女孩。
月光柔和地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张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她的眼睛很大，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澈明亮，此刻正静静地地望着屋内吓傻了的两个人。
刚才极致的恐惧还残留在四肢百骸，让钟遥晚和陈祁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滞地回望着窗外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她那过于安静的姿态和毫无征兆的出现方式依然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但那张看起来纯真无邪的脸庞，又让紧绷到极点的恐惧奇异地卡在了心口。
“是个小姑娘？”钟遥晚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颤音，但看到窗外确确实实站着个人影而非什么妖魔鬼怪后，他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几分。
窗外的女孩似乎看出他们不再那么害怕，眨了眨那双过分大的眼睛，露出几分怯生生的好奇。
两人互相推搡着权衡了片刻，最终由稍微镇定点的钟遥晚去开窗。
窗户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晚风和着浓重的水腥味一起吹进了屋中。
钟遥晚低下头，这才发现小女孩需要极力踮着脚尖，才能勉强从窗口露出那张稚嫩的脸。
女孩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旗袍，面料细腻光滑，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华丽的图案。展翅的凤凰缠绕着蜿蜒的金色枝蔓，在月色下流淌着微弱而古朴的光泽。旗袍的领口还别了一枚玉扣子，这身打扮与她稚嫩的面容和这个普通的乡村夏夜显得格格不入。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啊？”钟遥晚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
不知道是夜色太浓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眼睛花了。他总觉得小女孩的身上缠绕着一股黑气，可是仔细去看的话，那阵黑气便不见了。
小女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指了指还躲在后面平复呼吸的陈祁迟，声音清脆地说：“我来给哥哥送裤子的。”她顿了顿，补充道，“他的裤子掉到江里了，被我捡到了。”
说着，她举起一直垂在另一侧的手，手里正提着一条湿透的裤子。水珠正顺着裤脚不断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这时钟遥晚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旗袍也同样是湿漉漉的，紧紧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我的裤子？！”
陈祁迟闻声立刻凑了过来，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发现女孩手中拎着的赫然就是今天下午被江水卷走的那条裤子！
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冲散了先前的不安，陈祁迟脸上立刻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他连忙接过湿漉漉的裤子，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太谢谢你啦小朋友！哎呦，这可是我老爹特地从城里给我带回来的，我可喜欢这条裤子了！”
见陈祁迟笑得开心，窗台上的小女孩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那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客气，妈妈说过助人为乐的才是好孩子。”
钟遥晚看着这一幕，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稍稍放下了些，他顺势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么晚出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叫陈茵茵。”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我是趁着妈妈不注意偷偷溜出来送裤子的，现在得赶紧回去啦。”
“谢谢你啦，茵茵！”陈祁迟再次道谢，“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孩子不安全。”
尽管他们自己也还是半大的少年，但在更小的孩子面前，青春期的少年总是会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好呀。”陈茵茵乖巧地点点头，随即眼神忽然闪了闪，有些犹豫地说，“但是我家住的有点远，哥哥们会不会不方便？”
住得远居然还特地摸黑来给他送裤子！
陈祁迟心里一暖，对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好感倍增，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没事！多远我们都送你！对吧，阿晚？”
一旁的钟遥晚：“？”
这个“们”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钟遥晚不想去，他声音飘忽道：“我可还在关禁闭呢……”
陈祁迟闻言，立刻开始了他的道德绑架**，痛心疾首道：“茵茵这么小一个孩子，天这么黑，路这么远，我们怎么能放着她不管？！”
一旁的陈茵茵也跟着用力点头，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钟遥晚，小脸上写满了期待，看起来非常希望他也能一起送她。
钟遥晚看着她，心里动摇了。
陈祁迟乘胜追击，说：“再说了，你放心你兄弟我一个人大半夜的出门吗？万一我路上又掉江里了呢？”
钟遥晚不动摇了：“为什么不放心？”
陈祁迟：“……” 他被噎得一时没接上话。
两秒后，陈祁迟压低声音，带着点耍无赖的威胁：“重说！说你不放心！不然我现在就去敲奶奶的门说你想夜游江边。”
钟遥晚：“……”
钟遥晚妥协：“……好吧，不放心。”
陈祁迟立刻眉开眼笑，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要不然怎么说我们是好哥们呢！”
爷爷和奶奶现在已经睡了。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极差，加上老人家睡眠浅，平时他俩半夜起来上个厕所都有可能把二老吵醒。
于是，翻窗成了此刻唯一的选择。
两人利落地翻出窗户，轻巧地落在院子里的泥地上。
陈祁迟在出门前还带走了桌上的几颗糖果，分给陈茵茵。
陈茵茵接到糖果，笑得喜笑颜开，但是她却没有剥开糖纸，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放进了旗袍侧面的口袋里。
她轻轻拍了拍，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院门还闩着。两人打开门闩后，将大门推开了一条份，随后两个小小的身影和一个更小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夜色之中。
陈茵茵走在前面带路，她的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只是她全身的衣物仍湿漉漉地紧贴着身体，不断滴着水，让这本该轻盈的步伐显得有些异样的沉重。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浓烈的河腥气，并未因身处开阔的室外而消散，反而更加清晰地将他们包裹。
临水村坐落于大江东岸，钟遥晚家离江边不算太远，每逢东风起，总能隐约闻到江水的气息，因此他对这味道早已习惯，并未多加留意。
寂静的夜里，只有陈茵茵衣角滴水的声音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地落在小路上。
陈祁迟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问道：“茵茵，你是特意跳到江里帮我把裤子捞上来的吗？”
“对呀！”陈茵茵转过头，语气欢快而自豪，“我游泳游得可好了！”
陈祁迟不疑有他。
他们临水而生，几乎都是在江边泡大的，虽然最近几年钟棋不让他们在水边多晃悠，但是水性就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和钟遥晚五岁时就敢在浅滩扑腾了，有个水性极好的小姑娘能帮他捞回裤子，实在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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