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晚和陈祁迟一起出门去买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毕竟奶奶早就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两人在小卖部门口晃悠了一圈,最后干脆一人买了一根老冰棍,蹲在店门口的彩色遮阳篷底下,借着那点可怜的荫凉啃了起来。
他们是各自付的钱,口袋里塞满了找回来的零钱,硬币和纸钞混在一起,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听着就让人莫名觉得富有又惬意。
陈祁迟用力嘬了一口快化的冰棍,冰得他龇牙咧嘴,含混不清地问:“欸,你说爷爷和那个帅叔叔到底在家里聊啥呢?神神秘秘的。”
钟遥晚一听这话就来了气,把手里黏糊糊的塑料包装纸一把塞到陈祁迟手里:“还好意思问!都怪你!我差点就听到了,你非要闹出那么大动静,这下好了吧,直接被赶出来了!”
“这怎么能怪我!”陈祁迟捏着那团粘手的包装纸,不服气地嚷嚷。
“就怪你!”
“不怪我!!”
“就怪你!!”
“不怪我!!!”
“就怪你!!!”
……
“不过,”钟遥晚舔了一下快滴到手上的糖水,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感觉他……那个帅叔叔,可能是为了陈茵茵来的。”
“哈?!” 陈祁迟猛地一噎,瞬间觉得手里的冰棍都不甜了,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蹿了上来,“你怎么忽然提到她啊,觉得室外没空调,给我物理降温一下是不是?”
“去你的!”钟遥晚说,“就是直觉而已。”
没错。这是一个没来由的直觉。其实,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钟遥晚就总觉得自己的左耳耳垂隐隐作痛,像被蚊虫叮咬后那种持续的、细微的刺疼感。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这点不舒服告诉了陈祁迟。
陈祁迟一听,顿时乐了,刚才那点寒意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撞钟遥晚:“钟遥晚,你知不知道老话怎么说?耳朵痒,那是有人在想你!怎么的,你的桃花这是要开了啊?还是被哪个小姑娘惦记上了?”
“滚啊!”钟遥晚笑骂道,“是有点疼!不是痒!跟你这笨蛋说不清楚!”
他伸手摸了摸方才有些泛疼的地方,指尖正好触到了那枚翠玉耳钉。可能是行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耳钉牵扯到了吧,钟遥晚想。
吃完冰棒以后时间还早,钟遥晚和陈祁迟想着爷爷应该还没有和那个男人谈完事,于是只能继续待在小卖部里蹭空调。
陈祁迟爱聊天,对长辈嘴也甜,小卖部老板娘和他聊得开心,还把电视机的遥控器给他们了让他们自由支配。
*
一看电视就误了时间,两人回家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似乎都与往常无异。钟遥晚和陈祁迟帮着奶奶陈暮坐在小凳上择菜,晚饭后一人抱着半个冰镇西瓜,蹲在院子里啃得满脸汁水。
耳畔是奶奶和邻里唠家常的声音,而爷爷则坐在老藤椅上望着夜空出神。
钟遥晚偷偷瞥了爷爷好几次,总觉得他今日的眼神比往日深沉,里面似乎浸染了一层难以化开的,安静的悲伤。
为什么?
是因为见到了那个男人的缘故吗?
晚上回到房间,两人没多久就关了灯,强迫自己早点入睡。距离开学没剩几天,他们信誓旦旦要开始调整作息。
当然,这誓言主要针对钟遥晚,毕竟无论几点睡,都不妨碍陈祁迟雷打不动地睡到日上三竿。有时钟遥晚甚至怀疑,如果不去掀被子,这家伙是不是能直接睡到天荒地老。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就在钟遥晚意识模糊,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缘——
叩叩、叩——
一阵清晰而熟悉的敲击声,突兀地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钟遥晚的睡意瞬间被惊飞,浑身的汗毛倒竖,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瞬间从手臂蔓延到后背。
他的脸正对着墙壁,身体却彻底僵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几乎害怕会被窗外的东西听见。
是窗户。
声音来自窗户。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节奏。
他不敢转身,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他死死地盯着面前昏暗的墙壁,试图忽略身后的声音。
他怕极了。
怕一转身,就会对上一张紧贴在玻璃上的脸。
钟遥晚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陈祁迟,他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阵声音,正僵在被子里不敢动。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敲击的声音一直响着,但是却没有人敢回应她。两个人都捂在被子里不敢出声,不敢让陈茵茵知道他们还醒着。
陈茵茵还在坚持不懈地敲着窗户,节奏都没有乱,仿佛很有耐心也很温和。可是也偏偏就是她的耐心,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像钝刀子磨着神经,比任何狂暴的拍打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执拗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可是两人还是不敢动作,生怕陈茵茵还在窗口没有走,还在窗边踮着脚,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直到天光熹微,一丝灰白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屋内,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两人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松懈。
陈祁迟率先从床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窗口,发现窗外只有逐渐亮起的天空和熟悉的院落景象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用带着后怕和一丝愧疚的语气小声嘀咕:“我们这样不理她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她不是鬼呢?”
钟遥晚:“……”
钟遥晚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眼底带着熬夜的青黑和无语:“那你几个小时前怎么不主动爬起来给她开窗?”
陈祁迟顿时语塞,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理不直气也壮地嘟囔:“那我当时也怕嘛!”
*
这天两人都睡到了下午才起床,调整作息的计划从开始的第一天就宣告失败了。
白天睡了太久,导致晚上都没有了困意。可是不上床,他们又怕陈茵茵会来,到时候要是正好在窗口看到她的脸,那么一定会吓得再也睡不着的。
陈茵茵长得很可爱,但在恐惧的不断侵蚀下,她的形象在两人心中早已扭曲变形带上了几分可怖的狰狞。
根据他们之前的经验,陈茵茵每次敲窗的时候都在约莫十二点。于是两人决定今天提前睡觉,就算不睡觉也得十点就上床,用装睡蒙混过关。
这一天两个人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眼睛底下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出房门把陈暮惊了一跳,连忙给他们煮了鸡蛋敷眼睛。
入夜了,万籁俱寂。
两个大男孩的想法很天真。他们一致认为陈茵茵之前那么久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只要知道他们不会搭理她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然而,变故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刻陡然发生。
当时,两人正凑在一起研究一款新拿到手的游戏,激烈地讨论着通关策略。刚制定好初步的“作战计划”,抬头一看钟,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他们给自己设定的就寝时间了。
他们悻悻地放下游戏机,刚伸着懒腰站起身——
目光却猛地撞上了窗外!
陈茵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像一幅突兀嵌入窗框的剪影。
夜色浓重,她只露出了半张脸,下巴抵在窗台上,那双过于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透过玻璃凝视着屋内刚刚起身的两人。
她来得太早了。
而且,这一次她沉默着,没有敲窗。
两人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极致的惊骇甚至扼住了喉咙,让尖叫硬生生卡住化作无声的窒息。
下一秒,陈茵茵的嘴唇微微开合。她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依旧带着几分孩童特有的稚嫩腔调,却仿佛隔着一层深水,含混而失真:
“哥哥,今晚可以陪陪我吗?”
钟遥晚和陈祁迟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术,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应答。
陈茵茵似乎也不急切,就那样维持着姿势,眨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回应。那过分乖巧的姿态,在此刻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莫测。
最终,钟遥晚深吸了一口气,靠近过去打开了窗户。他拧开有些生锈的插销,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假装对一切毫无察觉:“茵茵,怎么又这么晚过来啊?”
他低头望去,发现陈茵茵依旧穿着那件绣着繁复金线的正红色旗袍,丝绸料子完全湿透,紧紧贴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水珠正沿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她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这件衣服本来洗掉了,”陈茵茵顺着钟遥晚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她伸手拨了拨领口的小玉扣,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件,所以还是穿着出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用那带着水汽般朦胧的声音请求道:“嗯!今天是等妈妈睡着了才过来的。哥哥,我想去小虞林看看,但我从来没去过,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小虞林?”钟遥晚和陈祁迟迅速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小虞林就是陈祁迟丢裤子的那回,落水后爬起来暂等的小树林。
他们不知道陈茵茵为什么要去小虞林,但是陈茵茵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她是鬼了,也许继续假装不知道还能够像上次一样躲过一劫。
他们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达成一致后,先后从窗口翻出。
和上次一样,院门依旧从里面落着锁。钟遥晚一边佯装自然地抬手去拉开门闩,一边用尽量随意的好奇口吻问道:“对了茵茵,院门一直锁着呢,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啊?”
陈祁迟在旁边都快被他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了,结果却见陈茵茵高高兴兴,甚至带着点小得意地回答:“翻墙呀!旁边那户人家的院子没锁,墙角还靠着一个梯子,我就从那边翻进来啦。”
她说着,还给两人指了个方向。
钟遥晚和陈祁迟顺着看过去,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水痕蜿蜒而下,痕迹一路延伸,直至他们房间的窗台下。
诶?
居然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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