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敲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群猫翻身弹起，掀走充当被子的毛巾，跑到餐桌最前面丢进毛巾桶里，整齐的排成一列，踩上楼梯走进烤炉房，拿走墙上烤干的纸板，李鱼被黑猫推过去，二楼太矮，站直身体头顶撞到天花板，李鱼被迫低着头，撕走纸板上的纸放在脚边。
无毛猫看着白猫撕坏的纸，“你又撕坏了。”
“我没有。”白猫把撕坏的纸换到李鱼面前，拿走她完好无缺的纸。
李鱼装着没看见，接着拆纸。
拆下来的纸摞成一指厚，李鱼抱着纸走在白猫后面，下楼梯走到底下一层，停在一排跷跷板前，学着猫把纸放在跷跷板下，群猫分成两组，坐上两边的跷跷板，一高一低往下压，压下的跷跷板把纸片切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李鱼蹲下检查跷跷板，原来是两端有模型，落下来刚好压出形状。
“你快坐上去。”坐在另一边的白猫催促。
白猫落单，没猫和它组队，只剩下李鱼。她走过去，屈膝压在跷跷板上，跷跷板移动得缓慢，费力的翘起白猫，白猫用力下压，李鱼脚掌踩地，让白猫慢慢落下，白猫抱怨，“你真胖。”
李鱼：“……”白猫快要胖成球，明明是它胖。
跷跷板上下移动，切完所有纸币。白猫跳下跷跷板，指示切李鱼捡起纸币，排队跟着群猫去到墨房。
墨房左右两侧摆着膝高的桌椅，桌上放着颜料、画笔。群猫走过去，停在各自的座位上，抓起桌上的笔墨开画，左右、上下两笔，每张纸上落下稀奇古怪的人像，在钱币上写下几个数字。
李鱼仔细辨认纸币上的图案，两个圆眼睛，一个猫鼻，两个尖耳朵，怎么看都不像人，画像颈上飞舞的几笔形似立领，是一套制服，原来他们画的是賨丹。画得四不像，难怪黑猫要私自造钱。
“笨猫，这是颜料，不可以吃。”左侧十步外，黑猫一拳打在白猫头上，抢走它放在嘴里的笔。
白猫垂着头，伸出舌头舔嘴唇上的墨，手伸向颜料盒里，黑猫抢先一步夺走颜料盒，招呼李鱼，“你过来，坐它旁边。”
李鱼走过去，跪坐在白猫身侧，接过黑猫递来的笔，听见它说，“随便画，反正用不上。”
“我呢。”白猫摊开沾满颜料的手。
黑猫嫌弃的?了眼，躲过李鱼手里的笔，折成两半，上面一半塞给白猫，下面一半塞给李鱼，“好好工作。”
没有照片，李鱼只能凭借记忆画像。墨绿色的制服，细长的丹凤眼，鼻上一颗痣，流畅的脸型，利落的下颌角，再添几根露在帽檐下的碎发。
纸币上还有多余的空间，李鱼瞅准抓住笔乱舞的白猫，照着它的模样在纸上勾画，两只大眼睛，一只小嘴，身体圆成球，头顶一枚太阳花发卡，刚刚画完最后一笔，白猫已经画完所有钱币，抡起猫爪拍进颜料碟里，蘸取颜料拍在纸钱上，留下猫爪印章。
这张钱用不上，李鱼没想写数字，她朝着纸币哈气，吹干纸上的墨迹，把钱收进随身的布包里。
群猫把画好的钱扎成一捆，放进信封，再放入空着的书包，抱着书包丢进黑猫推来铁篮里。黑猫把铁蓝推到门口，和之前推上来的铁篮交换。无毛猫拽着李鱼的围裙走到洗手池，洗去手上的墨迹，再次排队领取冰激凌。
白猫拿着冰激凌等在李鱼身边，见她从厨娘猫手里接过冰激凌，伸出猫爪，“你吃不出味道，我帮你吃。”
白猫太可爱，李鱼想逗逗它，咬走冰激凌，还是跟吃空气一样，没有味道。李鱼装出享受的模样，“很好吃，我要自己吃。”
“别装了，你根本吃不出味道。”白猫攀在她手臂上，“你给我吃，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李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亲人？”
白猫抢走冰激凌，边舔边说，“人的关系很复杂，总会有人死在你前头。”
“在哪里可以找到她们？”李鱼猜测婆婆跟她在同一个世界。
“该工作了。”黑猫连敲铁篮，盖过白猫的说话声，李鱼没听清楚它说的话，就被它拽回队伍，有序走到门口，从黑猫手里接过名单，“这是你们要去的地方，谁送错，谁今天不许吃夜宵。”
李鱼接过名单，发现名单底下压着一个信封。她拆开信封，里面装着几张纸币，面额不一，加起来总共三百块。
黑猫倒过铁拐勾起书包递给李鱼：“你的工钱。把书包送到主人手里，你就可以离开了。”
每个书包上绣着猫脸，唯独李鱼这个绣着一条鱼，李鱼接过书包，翻转名单，纸上只有地址，没有名字。
黑猫连敲三下墙面，厨娘猫转动门把手，大门往左右推开，群猫拿走墙边的滑板踩在脚下，飞出银行。
晚霞挂在天边，门前是林立的建筑，数不清的夜灯挂在树上，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空中电车跟着线路行使，黑猫横握铁拐，拦住走在最后的白猫，“你，载着她。”
白猫望着李鱼：“夜宵加条鱼。”
黑猫一拳敲在白猫头上：“吃吃吃，胖成球了还吃。”
白猫委屈地捂着头，黑猫推着李鱼踩上白猫的滑板，贴着她的肩头、手臂嗅嗅，李鱼不解，身体后缩。黑猫掐住白猫的后颈推在李鱼面前，“你闻闻。”
白猫踮起脚贴在李鱼手腕，抽动鼻子，“只有钱味，没有人味。”
“很好。”黑猫一脚踹离滑板。
滑板滑出银行大门，停在五米外，保持不动，李鱼一脚踩在地上，用力蹬着滑板往前，其他猫早已不见踪影，引来白猫的抱怨，“你太重了。”
无语堆砌在李鱼脸上，到底是谁重。
白猫蹲下，猫爪放在滑板上的猫爪按钮上，滑板晃晃悠悠上升，一伸手就能摸到树梢，李鱼抓住白猫的肩膀，稳住身体。白猫笑她“胆小鬼。”
送完钱回家的无毛猫踩着滑板从身边飞过，掀起的风带走白猫的滑板，滑板原地打转，抖得李鱼滑坐在滑板上，白猫钻进李鱼怀里，抓紧她的围裙，颤巍巍大骂，“飞得快了不起啊。”
“……”李鱼抓开白猫，转过它的身体，“你要去哪儿送钱？”
白猫坐在滑板上，拿出黑猫给的地址，“西望街三十二号，七楼十五号房。”
小猫还认字，不错，李鱼瞥过名单，确认它没念错。
“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想什么。”白猫控制滑板往前走，绕开电线杆，“我们曾经都有机会回到人间做人，你们会的我们都学过，只是我们不想回去，才留在银行。”
“如果有人该回人间，却不想回去，也会像你们一样留在银行？”李鱼想起逃走的橘猫。
“笨蛋。”白猫捏紧猫拳敲在李鱼额头，“银行只有三个人，江大人、华大人，賨大人，其余的全是猫，其他人住在城里，她们拿着号码牌等待，轮到了她们，賨大人就把她们送回人间，死的人太多，鬼界装不下，她们没有选择权，必须回人间。回人间意味着忘记，开始新的生活，也有人不愿意走。也有人自愿来。”
赶回银行的猫从身边经过，白猫欲言又止，扭头咆哮，“都是你，害我说了这么多，再晚点，我就赶不及吃宵夜了。”
李鱼：“……”明明是你自己走得慢。
滑板缓缓上升，两侧的房屋变成残影，和残阳交织在一起，白猫连声埋怨，“你太重了，走不快。”
李鱼不想理它，坐在滑板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街灯接连打开，蚂蚁大小的人走在街上。回家的人踩着自行车在空中穿梭，滑板避开自行车绕进小巷，左右两边开着的窗户摆满各种商品，屋主扫了眼李鱼，继续做手头的事，白猫数着墙上的号码牌，升高滑板，穿进一条小巷里。
窗户上的夕阳连成琴键，风一吹，就在电线上跳跃。突来的白猫打破夕阳曲，掠过电线，停在一扇绿色玻璃前，抬手敲窗户。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里往外拉开窗户，满头的金丝卷下藏着一颗巴掌大的脸，挑高的眼尾打量李鱼，红如火的嘴唇波动，“新来的员工？”
白猫取下背上的书包递给女人，“银行缺人，新招的临时工。”
女人接过书包，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钱，放在鼻子下嗅，眉头下沉，转身走出房间，等了一会儿，脚步声推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走进房间。白猫双眼放光，扒在窗户上，嘴角挂着口水。女人拎着书包肩带，敞开拉链里挤满的臭熏鱼，“新做的，给你。”
白猫毫不客气的抢走书包，抓起熏鱼塞进嘴里，“下次我第一个给你送。”
女人摸出镜子，对镜抹口红，“賨大人呢？”
白猫忙着吃鱼，没空回答，李鱼替它说，“他在忙。”
镜子“啪”的一声关上，女人的长睫毛遮住眼睛，“你是他送来的？”
李鱼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点头，“是他接我来的。”
女人伸长她的天鹅颈，眺望只剩下一半的夕阳，“夜晚总是漫长，太阳升起前离开这儿，如果等不到賨大人，可以去找江千夜。”
李鱼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们还要去送货，我先走了。”
女人：“去哪儿送货？”
白猫吃完鱼，伸出舌头舔掌心，“南望街七十九号。我要走了，再晚一点儿，我就吃不上宵夜了，下次见面我再吃你的鱼。”
白猫拉紧拉链，把书包背在前面，调转滑板方向，李鱼回头，女人已经关上窗户，“她是谁？”
“她很善良，每次排到她的号码，她都会把机会让给别人，她在这里呆的日子比华诺还长。”书包拉开一道口子，猫爪伸进去，抓出一条鱼，白猫口齿不清，“每次我来她都给我吃的，我叫她金仙儿。”
李鱼：“为什么她让我天亮前离开这儿？”
白猫把吃剩的半条鱼塞进书包：“我们要快点，马上要宵夜了。”
白猫分明是在装糊涂，知道原因却不告诉她。李鱼右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黑猫给的钱，“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白猫舌舔嘴唇，摸着肚子，压低眼尾嘲讽，“我的钱比你多，你的钱还不够我吃一顿。”
它真的有点招打。李鱼收走钱。
滑板晃晃悠悠绕过街角，穿过主道，蓝色的路标牌写着“南望街”，残阳被云朵覆盖，街上的灯反射到空中，路上行人聚向一家杂货店。
白猫控制滑板往下，视线清明，底下的人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杂货店招牌上绣着一群猫，一只猫拿着拐杖，李鱼认出，这是银行里的黑猫，其他几只李鱼也见过，她身边的白猫就挤在角落里。门牌号上写着七十九号，是李鱼要去的地方。
白猫驾着滑板绕到杂货店后面，飞到一扇摆满鲜花的窗户前，“小桃子，给我一束花。”
屋内右边墙上挂着自制的日历，标题写着“重回人间倒计时”，每个格子写着年份，仅有几个格子打着红叉，窗前的女孩余桃扎着双马尾，愁眉苦脸指着花，“自己挑。”
白猫扯着李鱼的围裙：“你挑。”
李鱼搞不懂白猫，突然买什么花，她的手指在花上移动，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了几朵黄玫瑰，一些满天星，一只百合，白猫加了一把雏菊。余桃扯来一把包装纸，“选颜色。”
白猫抓起李鱼的手指了指金色。余桃扯走金色的包装纸捆住花，递来一张卡片、一支笔，“想写什么自己写。”
白猫抢过笔递给李鱼：“你写。”
李鱼想把笔还回去，想到白猫狗爬式的字，按下冲动，“你要送给谁？”
白猫指向左侧的杂货铺：“里面的人，写点离别祝福之类的。”
离别？这里是鬼界，离开这里就是去人间啰。李鱼随口一问，“她要回人间了？”
“排到她了，过了今夜，她就可以回人间。”余桃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
李鱼没见过杂货店主人，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在卡片上画了一只猫，抱着一条鱼站在夕阳下，她把笔还给余桃，把卡片放进花束里。余桃算出价格，白猫拉开李鱼的布包，抓住包里所有钱拍在阳台上，李鱼腹诽，爱吃又抠门。
一共两百二十元，白猫抓走余桃找回的钱塞进书包，驾驶滑板靠近杂货店。底下都是人，没有地方停靠，白猫控制滑板升高，找到一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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