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将军府,落悲澜便觉背后黏上一道视线。纵使对方修为深不可测,那股刻意收敛却仍漏出的气息,也足够让他辨明来者身份。
不急。
他指尖轻勾,一道无形结界悄然覆住身后宅邸,随即抬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御灵派的反方向走去。
此地本就荒僻,不过片刻便踏入人迹罕至的山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将天光滤得只剩零星碎影,四周暗如永夜。静,静得连虫鸣鸟啼都销声匿迹,落悲澜却故意放慢脚步,仿佛怕身后的跟踪者在密林里失了方向。
行至一面黝黑岩壁前,他抬手轻挥。眼前的巨石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石屑簌簌坠落,露出一个形状诡异的洞口,看得人心头发麻。
耳边陡然响起冤魂哭嚎,怨毒之气如滔天洪水般涌来,落悲澜面色不改,只侧头瞥了眼身后,随即抬步走入。
洞内寒如深冬,除了奇形怪状的岩石,便只剩中央那座耸起的尸山。
百余具尸体或男或女,服饰皆显尊贵,尸身竟毫无腐烂之相,在昏暗中透着死寂的白。
落悲澜指间凝出一枚黑子,轻掷向尸山。
黑子触地的刹那,化作一具同样衣饰华贵、面容完好的女子尸身,稳稳嵌入尸山之中。
下一刻,跟踪者终于现身,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怒火:“鬼王好兴致,竟能将这些人集齐。”
落悲澜勾唇一笑,不答反问,一步步踏着尸山走到顶端,居高临下地睨着来人:
“你家主子费尽心机与我捉迷藏,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他单手支着下颌,嘴角噙着抹阴森笑意,“倒是你,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狗,还没被抛弃,也算忠心可嘉。”
这话似戳中了对方痛处,那人声音骤然拔高,在洞内回荡:
“谁要与你做这些无聊事!一个鬼王也敢插手修真界的事,当真不把净幽庄放在眼里?你迟早要付出代价!”
“聒噪。”落悲澜食指轻划,一道黑气掠过,来人嘴角顿时裂开一道血口。“堂堂净幽庄庄主,如此不知礼数,也配来教训我?”
来人正是吴宗启。
他看着年轻,眼角却有淡淡的细纹,此刻面色苍白,嘴角的血痕衬得神情愈发阴鸷,一身低调服饰掩不住常年居上位的气场。
“你做这些到底有何意义?”吴宗启死死盯着落悲澜,“鬼界向来不涉凡界之事……难不成,鬼界也要来掺一脚?”
“你主子都把手伸到妖界,屠尽青丘一族了,还容不得我出手?”落悲澜嗤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你一个修真人士掺和其中,难道就不可笑?”
“待大人成为六界八荒之主,我便是修真界之主!”吴宗启眼中闪过癫狂,“你一个小小鬼王,又能奈我何?”
落悲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面狂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吴宗启脸色一沉,猛地拔出匕首朝他刺去,却在半空中僵住,动弹不得——落悲澜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落悲澜站起身,神情重归冰冷。
他走下尸山的同时,吴宗启的身子突然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狠狠砸在岩壁上,撞出一个深坑,随后重重摔落在地。
“看见了么?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落悲澜拖长了语调,语气里满是嘲弄,“不如求我,我或许能保吴晟一命。”
吴宗启挣扎着爬起,猛地咳出一口血,听到“吴晟”二字时,眼神暗了暗,却仍冷笑道:
“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一个鬼王来操心。”
一只黑色靴子狠狠踩住他的脸,落悲澜俯视着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真以为你们父子情深有多伟大?”
“落悲澜啊落悲澜,”吴宗启闷声笑着,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你又与我有何不同?你以为拜入御灵派,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落悲澜脚下力道更重:“便是不拜入,你又能奈我何?你和你主子要做什么,尽管来,别拖到十年二十年——我怕你活不到那时候,或者说,你那宝贝儿子,活不到。”
话音刚落,整座山洞剧烈震颤起来。吴宗启被一股巨力猛地轰出洞外,待他稳住身形,山洞已消失无踪,落悲澜也不知去向。
他踉跄着站起,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从落悲澜身上扯下的布料。
自他执掌净幽庄,向来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将门派推上修真界之首,要说毫无骄傲是假的。
可这份荣耀的由来,他比谁都清楚——若不是那位大人……
今日倒也不算毫无收获。吴宗启将布料收好,指尖抚过嘴角的伤口,心底的怨恨如野草疯长。
确实等不及十年了,这点落悲澜说得没错。
至于吴晟……那个原本对他百依百顺的儿子,自遇见那位摘梅仙君后,便越发叛逆。
吴宗启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低声自语:“落悲澜,我动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杀你。”
说罢,他掏出一张传送符,绿火骤然冲天,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这场暗流涌动,并未被第二人察觉。九域仙盟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君临峰却透着几分冷清,唯有梅间舍后方隐蔽的泉眼旁,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这处泉眼是陆毓枫偶然发现的,他常来此发呆。
此刻他正用泉水泼脸,试图压下面颊的热度,耳尖却仍红得发烫。
07在一旁现了形,扶额苦笑:“你没事吧?”
“我不吃溜溜梅……”陆毓枫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几分恼怒,“天要亡我啊。”
“瞎说什么呢。”07撇撇嘴,“喂,林穆深喜欢你,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司到普!”陆毓枫一把捂住她的嘴,表情抽搐,“你再这样,我可不陪你玩了。”
07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道:
“绝交?你敢拿绝交威胁我?行啊,那我现在就去找落小五,跟林穆深把你的事全抖出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陆毓枫有些崩溃,“他这几个月都在疏远我,这还看不出来吗?要是真喜欢我,能这样?嗯嗯嗯???”
被他连珠炮似的反问噎住,07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别提这些了。”陆毓枫推着她往山下走,“我请你逛街行不行?咱不聊林穆深了。”
这招还算管用,07立刻兴冲冲地走在前面。陆毓枫却忧心忡忡——下山去洛城,必经主峰,而主峰之上,很可能有林穆深……
长痛不如短痛。陆毓枫拽着07的袖子跑起来,飞快掠过主峰下山,视线硬是没分给近处的高台半分。
高台上,林穆深正独自倚着栏杆,想起方才坦然承认心上人是自己徒弟时的场景,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
这时,一位灰袍男子信步走来,腰封上雕刻着兰花纹样,镶嵌的白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摘梅。”来人正是画兰仙君文萧昀,嗓音清澈,“好久不见。”
林穆深闻声回头,颔首示意,语气平静:“画兰,你似有心事?这场比试……”
“与叶汐公主是旧识。”文萧昀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斗场上,“不过,也确实期待这场结果。”
“从未听你提起过。”林穆深略感意外,“说起来,你本就是金陵人……”
“她多半早已忘了。”文萧昀面无表情,目光却始终未从斗场移开,“倒是你,状态不太好。”
林穆深摇头,心不在焉地朝台下望去,视线骤然一凝。
方才离去的陆毓枫竟又出现了,正拉着一位蓝衣女子往山下走,脚步匆匆,像是有急事。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穆深才缓缓回神。
那位女子面生得很,服饰也不属于任何仙门百家——陆毓枫是怎么认识她的?
心跳不算快,却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胸口。林穆深深吸一口气,麻木地移开视线。
“摘梅!”洛芷秋走了过来,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何、何事?”林穆深只觉头皮发麻。
见他这副模样,洛芷秋皱起眉:“这可不像你。”
其余几人也围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李沐忽然想起之前的拜师礼,连忙问道:“你……可曾受血契影响?”
林穆深摇头否认。
“血契一事,你从未与我们说过。”文萧昀道,“何况,你本是邀者。”
“是我的错。”林穆深闭上眼睛,似脱力般靠在围栏上,“但我不后悔。”
气氛愈发沉重,洛芷秋忙转移话题:“那位鬼王近日如何?”
李沐和文萧昀都知道鬼王拜入了君临峰,闻言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神出鬼没,鲜少露面。”林穆深沉声道,“身为师尊,我只尽分内之责。他与毓枫交好,倒也不甚担心。”
怎么话题又绕回陆毓枫身上了?
洛芷秋扯了扯嘴角,犹豫道:“至少……这是好事吧……”
文萧昀打断他:“鬼王之事着实蹊跷,保持警惕未必不是好事。摘梅,你且小心。”
可看林穆深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众人也知多说无益,便不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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