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像是解救了林见清的赦令，又像是催他奔赴未知战场的号角。他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本，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指尖碰到文具盒都带着细微的颤意。
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课桌下紧握不放的手，还有江述那双深邃眼眸里残留的、他看不懂的惊痛和专注……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斜前方那个身影。
“见清，不去吃饭吗？”同桌张桉琪收拾好东西，好奇地问他。
“啊？去……去的。”林见清有些慌乱地应着，眼神闪烁。
“那一起呀？”张桉琪热情地邀请。
“不了！”林见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变调，看到同桌诧异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压低声音补充，“我……我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张桉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前面似乎也在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的江述，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行吧，那我先走啦！”说完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
林见清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
恰好，江述也正转过头来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林见清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那双眼睛吸住了，动弹不得。江述的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但那种专注和……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感，反而像藏着融融的暖意，看得他心慌意乱。
“走吧。”江述站起身，走到他桌边，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一样。
“……嗯。”林见清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廊里还有零星的学生，看到他们一起出现，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林见清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脚步加快了些。
江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的小雪松，连害羞都这么可爱。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过界的举动，只是安静地跟着，但那种无声的存在感，却比任何语言都更让林见清感到紧张。
食堂里人声鼎沸。林见清下意识地想去人少的窗口，却被江述轻轻拉了一下手腕。
“这边。”江述示意他去另一个菜品更好、但也更显眼的窗口。
林见清：“……” 他感觉周围的目光更多了。
打好饭，找位置又成了难题。林见清想找个角落，江述却径直走向了靠窗的一个相对开阔的位置。
“坐这里吧，光线好。”江述说得理所当然。
林见清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感觉自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
一顿饭吃得林见清食不知味。他全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江述倒是很自然，甚至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了林见清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江述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见清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鸡腿，愣住了。食堂的鸡腿是限量供应，很抢手，江述他……
“怎么了？不喜欢？”江述看他不动，问道。
“……没有。”林见清连忙摇头，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今天的江述，真的太反常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江述……你上午……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述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那双眼睛深邃，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否认。
“很……可怕的梦吗？”林见清试探着问。到底是什么梦，能把一向冷静自持的江述吓成那样，甚至行为都变得这么……奇怪。
江述沉默了几秒，看着林见清清澈眼眸里纯粹的担忧和好奇，那些噩梦带来的冰冷绝望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
“嗯，”他声音低沉了些，“很可怕。”
“梦到……”林见清更好奇了。
“梦到……”江述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摹，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让林见清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江述继续说着，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又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里，“那种感觉……很糟糕。”
林见清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心里莫名地一紧，竟然生出一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不过还好，”江述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眼底的阴霾，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见清身上，变得温暖而坚定，“只是梦。醒来发现，最重要的东西，还好好的。”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林见清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他慌乱地低下头，胡乱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最重要的东西……好好的？
他是在说……什么？
江述看着他这副鸵鸟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再逼问，也没有再说什么惊人之语，只是安静地陪他吃完了这顿饭。
但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专注的视线，却像一张温柔的网，将林见清轻轻笼罩。
直到吃完饭，走出食堂，林见清都觉得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的。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江述走在林见清身侧，看着身旁人干净温和的侧脸，感受着身边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梦里那片无尽的灰暗和冰冷，终于被眼前这鲜活生动的世界彻底覆盖。
噩梦醒了。
他的太阳，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自己失去光明。
—》》》—
一整天的课，林见清都上得心神不宁。江述那些反常的举动、那句意有所指的“最重要的东西”，像猫爪一样，反复挠着他的心。他试图集中精神听讲，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滋生蔓延，越是压抑，就越是躁动。
他不好奇是假的。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江述醒来后会对他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放学铃响，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喧闹着涌出教室。林见清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书包带子，鼓足勇气，在江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
“江述！”
江述停下脚步，回过头，夕阳的金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他看着林见清，眼神里带着询问，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叫住自己。
“那个……”林见清走到他面前，心跳如擂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你中午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问出来了！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是家人？是某件珍贵的物品？还是……
江述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见清，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专注，里面翻涌着林见清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满室寂静。
就在林见清被这沉默盯得快要受不了，想要退缩的时候，江述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见清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后，在林见清惊愕的目光中，他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拉——
林见清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脚下一個踉跄，低呼一声，下一秒，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跌坐在了一个温热而结实的大腿上！
江述竟然把他拽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也太过惊世骇俗！林见清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瞬间空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诱人的粉色。他下意识地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别动。”江述的手臂却如同铁箍一般，稳稳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沙哑，“不是想知道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阵战栗。林见清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对方腿部结实肌肉的轮廓和透过薄薄校服传来的体温。
太……太近了！
近到他可以数清江述又长又密的睫毛，可以看到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阳光味道的独特气息。
“你……你放开我……”林见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羞耻得快要晕过去。
江述却仿佛很满意他这副完全落入自己掌控的模样。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稳，下巴几乎要抵到林见清的发顶。
“很重要的东西……”江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林见清的心尖上，“就是……”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林见清通红的脸颊和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瓣。
“一个总是偷偷看我，给我糖纸都当宝贝，明明那么喜欢我却不敢说，差点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江述的声音到这里，几不可查地哽了一下，环在林见清腰间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仿佛害怕怀里的人会突然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完，语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无比清晰的认真：
“……弄丢了的，小傻瓜。”
林见清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述，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无法处理这过于直白、也过于震撼的答案。
最重要的东西……是他？
那个梦……是梦到……把他弄丢了？
所以……江述醒来后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专注的眼神，那些体贴的照顾……都是因为……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甜蜜的暖流，猛地冲垮了所有的堤防，瞬间溢满了整个胸腔。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原来……他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喜欢，对方不仅知道了，而且……似乎也同样珍视？
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一阵湿热。
江述看着他呆愣愣、眼圈泛红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他微红的眼角，动作珍重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现在，知道了？”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见清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然后，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却被江述温柔地拭去。
夕阳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镀上温暖的金色。
秘密不再是秘密。
暗恋，终于窥见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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