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天色是一种沉闷的灰白,云层压得很低,预示着可能到来的雨水。
唐束站在非人类公安部地下停车场冰冷的空气里,看着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习席的脸。他今天穿得更加休闲,一件简单的黑色针织衫,衬得肤色冷白,少了些工作时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依旧带着洞穿一切的深邃。
“上车。”他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寒暄。
唐束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今天这气息似乎更浓了些,无孔不入地缠绕上来。
一路无话。习席专注地开车,侧脸线条流畅而冷淡。
唐束则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地跳动着,像是奔赴一场吉凶未卜的审判。
车子最终驶入城西一个闹中取静的高端公寓区,通过严密的安保,停在一栋造型现代的大楼地下私人车库。
“到了。”习席熄火,解开安全带。
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是一条极为私密的入户走廊,只通向一户。
习席用指纹和虹膜打开厚重的防盗门,侧身让唐束先进。
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而精准的锁闭声。
唐束站在玄关,下意识地打量这个空间。
与其说是家,这里更像一个极具设计感的、融合了实验室与收藏馆性质的私人领域。
整体是冷灰和黑白的色调,线条利落,空间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天际线,但因为天气阴沉,景色显得有些压抑。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放置的一排顶天立地的金属陈列架,上面并非书籍,而是各种形状奇特的矿物结晶、散发着微弱灵能波动的不知名生物骨殖、以及一些被封存在特殊透明容器中的、难以名状的物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
消毒水的洁净感、旧纸张的霉味、金属的冷冽,以及一种极淡的、却无处不在的、属于习席本身的气息。
这里的一切,都打着强烈的个人印记,冷静,强大,神秘,且充满了不容侵犯的掌控感。
“随便坐。”习席随意地将车钥匙扔在玄关柜上,仿佛带唐束来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要喝点什么?”他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那里摆放着昂贵的咖啡机和一整套茶具。
“……不用,谢谢。”唐束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目光却被客厅中央一台造型奇特、由多种不明金属和晶体构成的复杂仪器吸引了。
那仪器体积不大,但结构精密,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微光,连接着数个悬浮的光屏,上面正实时跳动着一些他看不太懂的灵能参数和波形图。
这应该就是习席所说的“时痕追溯仪”。
“那就是了。”习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端着一杯清水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先熟悉一下环境。操作不算太难,但需要精准的灵能引导和符文同步。”
他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导师在指导学生使用新设备。
唐束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习席的触碰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手,杯中的水微微晃荡。
习席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失态,自顾自地走到仪器旁,开始讲解基本的操作界面和灵能接入要点。
他的讲解清晰专业,深入浅出,甚至比部里一些老研究员讲得还要透彻明白,显示出其在这方面极其深厚的造诣。
唐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记忆和理解。
不得不承认,撇开那恶劣的性格不谈,习席在专业领域的知识和能力,确实令人……钦佩。
“理论差不多就这样。”习席讲解完毕,拍了拍仪器的金属外壳,“实际操作一遍就明白了。你带来的胡家地气紊乱区的土壤样本呢?”
唐束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采样袋。
“好。”习席打开采样袋,取出一小撮土壤,放入仪器指定的分析舱内,“现在,将你的灵能缓缓注入这个引导符文阵列,注意控制流速,感受与仪器灵能回路的共振……”
唐束依言伸出手指,悬在那些发光的符文之上,尝试调动自身的灵能。他有些紧张,灵能输出不太稳定,仪器的光屏上波形跳动得有些杂乱。
“太僵硬了。”习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侧后方,距离极近,“放松。你的灵能特质偏敏锐感知,不适合强行驱动,要学会引导和共鸣。”
他的手掌忽然覆上了唐束悬在空中的手背。
唐束浑身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就想甩开!
“别动。”习席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手掌带着一种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包裹住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手指,缓缓地在符文阵列上方移动。
微凉的掌心紧贴着手背皮肤,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和颈侧。
那股强大的、属于习席的冷冽气息,从四面八方将他紧紧包裹。
“感受能量的流动……像这样……”习席的声音贴得很近,几乎是耳语,内容专业,姿态却暧昧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指尖引导着唐束的手指,细微地调整着角度和灵能输出的频率。
唐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手背和耳根,带来一阵阵麻痒和战栗。
他想挣脱,却被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强大力量的手指牢牢掌控,根本无法动弹。
仪器的光屏上,原本杂乱的波形果然开始逐渐变得稳定、规律起来。
“对,就是这样……很好……”习席的低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气息灼热地烫在唐束的耳垂上。
唐束咬紧了下唇,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是羞愤,也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生理反应。
他死死盯着光屏,试图忽略身后几乎贴靠过来的温热躯体和那只包裹着他的手。
就在这时,仪器忽然发出“嘀”一声轻响,分析舱内的土壤样本散发出一阵微弱的、奇异的七彩光芒,光屏上的数据流猛地加速!
“咦?”习席发出一声轻微的讶异,注意力似乎被仪器吸引,引导着唐束的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掌并未离开。
“能量残留的反应比预想的要活跃……而且这个频谱……”
他微微蹙眉,身体更靠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唐束的后背,仔细审视着光屏上跳动的数据,陷入了专业的思考状态。
唐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习席的胸膛几乎紧贴着他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那缕冷冽的木质香混合着男性身上干净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这个姿势,与其说是指导,不如说是一个从背后而来的、充满掌控欲的拥抱。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唐束能感觉到习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头发,能感受到他低头时下巴几乎要蹭到自己的头顶。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羞耻、愤怒、紧张……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被强大存在如此紧密地环绕所带来的、令人恐慌的战栗感。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爆发的前一秒,习席似乎终于分析完了数据,缓缓地、带着一丝意犹未尽般地松开了包裹着他的手,向后退开了半步。
那令人窒息的距离终于被拉开,唐束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腿有些发软。
“有意思。”习席摸着下巴,目光依旧盯着光屏,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个近乎拥抱的指导从未发生,“样本里确实残留着一种非常古老的、扭曲的能量签名,虽然极其微弱,但属性很特别,不像是常规的地气紊乱。”
他转头看向唐束,眼底带着探究和一丝真正的兴趣:“你那个关于‘外力印记’的猜测,或许……真的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唐束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那能追踪到源头吗?”
“太微弱了,而且年代久远。”习席摇了摇头,手指在光屏上点了几下,调出更深层的分析界面,“需要更精密的算法剥离干扰……
嗯,这套系统自带的剥离算法不够优化,我上周刚写了个新的补丁,还没导入测试……”
他像是自言自语,随即很自然地看向唐束:“帮我拿一下终端,在那边工作台上,银色那个。”
唐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靠墙的工作台上确实放着一个薄薄的银色平板终端。
他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走过去拿,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就在他拿起终端,转身往回走的瞬间,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被工作台旁边一个稍矮的陈列架吸引住了。
那架子上摆放的多是各种矿石样本,但在层层晶体的缝隙之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极其熟悉、却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颜色和材质——
那是一小片……撕裂的、暗褐色的皮革碎片。
边缘不规则,材质古老,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已经发黑的墨迹,标注着几个扭曲盘绕的、与他藏在办公室那份绝密档案上完全一致的古老妖文符号!
轰——!!!
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会在这里?!
习席私人工作室的陈列架上,怎么会出现与那份记录着【擅窥心、喜玩弄人心于股掌】的诡异皮革档案同源的碎片?!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最恐怖的物证!
这个男人……他不仅与那份档案有关,他甚至……可能本身就是……
巨大的冲击让唐束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手指冰凉,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怎么了?”习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疑惑,“找不到吗?”
脚步声靠近。
唐束猛地回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中的终端迅速挡住了那个陈列架的缝隙,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他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表情。
“找、找到了。”他将终端递过去,声音干涩得厉害,视线死死地落在习席的衣领上,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再看那个陈列架一眼。
习席接过终端,深邃的目光在他异常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若无其事地接过终端,开始操作导入补丁程序。
“站那么远干什么?”他头也不抬,语气随意,“过来看,这个算法剥离干扰项的过程很有意思。”
唐束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后怕和震惊如同冰水浇头。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重新靠近仪器,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极度紧绷的防御状态,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习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专注地看着光屏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和不断被剥离重组的能量模型。
“看这里,”他忽然指着屏幕上一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峰值,“这个残留的频率,非常非常古老,而且带着一种……近乎规则的几何美感,像是某种 deliberate 留下的烙印,而不是自然形成的紊乱。”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研究者发现新大陆般的兴趣和赞叹。
“还有这里,剥离掉表层的地气干扰后,底下隐藏的能量结构……精妙,甚至堪称艺术。”
他的指尖划过屏幕,眼神专注而明亮,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浸在知识探索中的独特魅力,那是一种超越了他平日慵懒或恶劣气质的、极具吸引力的智性光芒。
“试图用暴力手段抹除这种印记,只会引发更剧烈的能量反弹。真正聪明的做法,是理解它的结构,找到它的‘密钥’,然后……温柔地覆盖,或者引导它为自己所用。”
他低声说着,像是在阐述一个真理,目光依旧胶着在屏幕上。
唐束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那沉浸在专业领域时散发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魅力”的气场,听着他那些关于“规则美感”、“精妙结构”、“温柔覆盖”的论述……
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邪恶,危险,深不可测。但同时,他又强大,博学,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和能力,甚至对“力量”有着一种近乎美学般的理解。
这种极致的矛盾,构成了一种诡异而致命的吸引力。
仿佛深渊本身在向你展示它内部璀璨的、不为人知的星辰。
就在唐束心神动摇的刹那,习席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住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四目相对。
习席的眼底,还残留着方才专注研究时的明亮光彩,但更深的地方,那浓郁的、化不开的墨色再次翻涌上来,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玩味,和一丝……近乎温柔的蛊惑?
“看来……”他微微勾唇,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慢悠悠地问:
“唐先生对我这里的‘私人收藏’……”
“也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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