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八点五十分，唐束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准时出现在非人类公安部大楼前。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制服，表情平静，脊背挺直，将自己重新武装成那个冷静专业的户籍处干事，仿佛周末那场惊心动魄的探查和随之而来的警告从未发生。
习席的车很快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车。”
唐束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冷冽的木质香，但今天似乎混合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雪松的清冽气息，冲淡了些许压迫感。
一路无话。习席专注开车，似乎并没有交谈的**。唐束也乐得清静，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回顾着准备好的会议要点，以及……警惕着身边这个男人可能发起的任何形式的“敲打”。
妖管局大楼气势恢宏，与公安部的冷硬风格不同，更显威严庄重。会议安排在顶层一间中型会议室。与会者除了公安部（习席和唐束）和妖管局的代表，还有两个来自“跨界妖族权益保障协会”的观察员，一老一少，看起来颇为谨慎。
会议开始，气氛就有些微妙。妖管局这边主导会议的是一位姓胡的副局长，态度强势，提出的修订草案明显倾向于加强管控和限制，将更多责任和风险转嫁给迁入地管理部门。
习席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只有在关键条款上，才会慢悠悠地开口，寥寥数语，精准地切中草案中逻辑不清或推卸责任的要害，语气平淡，却总能让那位胡副局长脸色难看几分。
唐束负责记录和提供细节支持。他谨记自己的身份，并不多言，但当妖管局一位处长试图用模糊的术语和片面的数据支撑某个苛刻条款时，他适时地、不卑不亢地插话，引用了公安部近几年处理的实际案例和数据，清晰指出了对方论据中的漏洞和与基层现实脱节之处。
他言辞清晰，数据确凿，态度冷静客观，并非针锋相对，而是就事论事，反而显得更有说服力。连那位一直绷着脸的胡副局长，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习席的目光也几次落在唐束身上，那双深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但当他再次开口反驳妖管局时，偶尔会看似无意地采纳或延伸唐束刚才提出的某个观点，仿佛两人是默契十足的搭档。
这种无形的认可，让唐束心情有些复杂。他厌恶习席的操控和戏弄，却又不得不承认，在专业领域，与这个男人并肩作战、对抗外部压力的感觉……并不坏，甚至隐隐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快意。
会议陷入僵持。休息间隙，唐束起身去茶水间倒水。刚接完水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也走进来的习席。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
习席似乎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微微垂眸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刚才表现不错。”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赞许，“条理很清晰，数据也扎实。胡副局长那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他的夸奖听起来很真诚，但唐束却绷紧了神经。无事献殷勤……
“分内之事。”唐束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水杯，准备从他身侧绕过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习席的手臂似乎极其自然地抬起，像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袖口，手肘却恰好、极其轻微地蹭过了唐束的后腰。
那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像是错觉，却带着清晰的温度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唐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瞬间顿在原地，后背窜起一股麻意。
“不过，”习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近乎耳语，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冰冷的告诫，“有些边界之外的事情，好奇心太重，容易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唐束瞬间绷紧的侧脸，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就像那台报废的CZ-730阵列基板……年代久远，能量残留极不稳定，胡乱触碰，可是会出人命的。”
唐束的心脏骤然停止， then 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甚至精准地说出了“CZ-730”这个编号！这是在**裸地警告他，他的一切小动作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巨大的恐惧和被看穿的羞耻感再次攫住了他。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习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习席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神，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欣赏够了猎物受惊的模样，这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唐先生这么专业的人，肯定不会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对吧？”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束最后一眼，终于侧身让开了通路，仿佛刚才那番充满威胁的耳语只是随口的闲聊。
唐束几乎是手脚冰凉地、同手同脚地走出了茶水间，回到会议室坐下，手里的水杯都快握不住了。
下半场会议，他努力集中精神，却总是无法控制地走神，后腰那块被短暂触碰过的皮肤灼热得惊人，习席那些警告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反复回荡。
他能感觉到，习席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的玩味，仿佛在说：看，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和压迫，几乎要让他窒息。
会议最终在不甚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几方未能达成共识，决定后续再议。
回程的车里，气氛更加沉闷。习席似乎有些疲惫，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盒上，腕骨清晰，手指修长。
唐束偏头看着窗外，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如同乱麻。恐惧、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压制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车子遇到一个漫长的红灯停下。
习席依然闭着眼，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今天会上，关于‘血脉能力稳定性评估’那段，你引用的那个案例，是三年甲字柒贰叁号卷宗？”
唐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讨论这个，下意识回答：“是。那个案例很典型，体现了现有评估体系的漏洞，所以……”
“案例选得不错。”习席打断他，依旧没睁眼，只是那搁在扶手盒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像是在思考，“但推导结论时，忽略了一个变量。”
“什么变量？”唐束被勾起了专业上的好奇，暂时忘记了紧张。
“当时负责评估的那个老研究员，是个半妖，本体是变色龙。”习席淡淡地说， “他的灵能感知自带极强的环境拟态特性，很容易无意识地被评估对象的能量场影响，导致判断偏差。这个因素，卷宗里没提，是内部都知道但不会记录的事情。”
唐束怔住了。这个细节，他确实不知道，也从未想过！如果考虑进这个变量，他那个结论的力度确实需要调整……
“当然，这不影响你核心观点的正确性。”习席终于睁开眼，侧头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学术探讨般的认真，“只是下次做类似论证，可以更严谨一点。妖管局那帮老狐狸，鼻子灵得很，专咬这种细微的漏洞。”
他的指点来得突然而精准，完全是站在专业立场上，甚至带着点前辈提携后辈的意味。这种突如其来的、剥离了所有暧昧和威胁的“正常”，反而让唐束更加无所适从。
这个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或者说，他本就如此复杂多面，恶劣与专业，威胁与提携，掌控与欣赏，可以毫无障碍地同时存在？
“……谢谢习部长指点。”唐束干涩地道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绿灯亮了。习席重新发动车子，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疏离的状态。
将唐束送回公安部大楼，习席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隔着车窗对他点了点头：“今天辛苦了。后续的会议纪要整理好发我。”
“是。”唐束站在车外，看着黑色的轿车利落地掉头驶离，消失在车流中，久久没有动弹。
晚上，唐束疲惫地回到公寓，草草吃了点东西，倒在床上。身体很累，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旋转。
习席的警告，专业的指点，冰冷的威胁，偶尔流露的认可……还有那似有若无的触碰和注视。
这一切织成一张巨大的、粘稠的网，将他困在其中，越挣扎，缠得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沉沉睡去。
……
意识再次沉沦，坠入那片熟悉的、由他人掌控的领域。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限扩大的、冰冷的会议室里。周围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仿佛白天会议的延续，却又弥漫着一种梦魇般的扭曲感。
他正在发言，陈述着观点，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台下那些模糊的人影发出嗡嗡的赞同声。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习席。
男人穿着白天的西装，姿态却更加闲适慵懒，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他的目光锁定着唐束，那眼神不再是白天的平淡或审视，而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滚烫的欣赏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说得很好。”习席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梦境特有的放大效果，在整个空间回荡，压过了所有的杂音，“继续。”
唐束不受控制地继续说着，但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双眼睛攫取。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掠过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他因为发言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这里，”习席忽然打断他，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边，靠得极近，手指虚虚地点在他面前悬浮的一份光屏资料上的某一行数据，“这个数据推导，可以再大胆一点。”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覆上了他握着激光笔的手，引导着他的手指，在光屏上划出一道新的、更具侵略性的趋势线。
“像这样……”习席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气息灼热，“打破常规，才能看到更精彩的风景，不是吗？”
那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指尖甚至暧昧地摩挲着他的指关节。台下那些模糊的人影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交织的呼吸和触碰。
唐束的身体微微颤抖，想要挣脱，却发现浑身无力，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几乎将他包裹的体温和强大存在感。
“害怕了？”习席低笑，另一只手竟然环过了他的腰，手掌稳稳地贴在他的小腹上，将他更紧地固定在自己怀里，形成一个从背后而来的、完全掌控的姿势。“白天在茶水间的那点胆子呢？”
他的嘴唇几乎碰到了他的耳垂，呵着热气，梦境中的话语比白天更加直白，更加恶劣。
“还是说……”他的手掌在他小腹上缓缓施加压力，让他被迫微微后仰，紧贴在自己身上，感受着那不容忽视的灼热轮廓，“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肯稍微……诚实一点？”
“放开……”唐束艰难地发出抗议，声音却软糯得像是在呻吟。梦境剥夺了他的力量，放大了他的感官，那紧密的贴合，那游走在腰腹间的灼热手掌，那喷在颈侧的滚烫呼吸，都让他浑身发软，心跳失序。
“放开？”习席的吻终于落在了他的耳后，那是一个带着烫人温度的、湿濡的触碰，一路沿着颈侧敏感的皮肤向下厮磨，留下无形的标记。“可是你的这里……好像并不是这么说的。”
他贴在他小腹上的手掌微微用力，暗示意味十足。
“数据不会说谎，唐先生。”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沉醉般的迷恋，“你的身体对我的‘接近’……反应指数可是相当……活跃。”
梦境的画面开始旋转、模糊。会议室的长桌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实验台，又或是别的什么……他被习席强势地按在上面，那些悬浮的光屏数据如同具有实体般缠绕上来，化作金色的流光，束缚着他的手腕，脚踝……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手术仪器，又如同最贪婪的收藏家，一寸一寸地丈量、探索、确认着他的“反应”。
“这里……敏感……” “这里……会颤抖……” “还有这里……”
每一句低语都伴随着一个令人崩溃的触碰，每一次“数据采集”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羞耻的战栗。
抗拒是徒劳的，挣扎只会引来更游刃有余的压制和轻笑。他像是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在那双深不见底、充满独占欲的眼眸注视下，一点点被剖析，被掌控，直至理智彻底熔断……
……
“嗬！”
唐束再次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浑身湿透，剧烈喘息，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窗外天还未亮，一片沉寂。
他蜷缩起来，将滚烫的脸埋进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梦里那强势的触碰、滚烫的呼吸、羞耻的快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
这一次的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具象，深入，恶劣。
习席……这个混蛋！
他攥紧了床单，指节发白，心底充满了愤怒和无力，但在那愤怒的底层，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的、被如此强烈和专注地渴望着的、扭曲的战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幽蓝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是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习席。
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消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像是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唐束所有混乱的思绪——
【梦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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