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唐束几乎握不住手机。
【梦到我了?】
凌晨四点半。他刚刚从那场羞耻而可怕的梦境中惊醒,浑身还残留着虚幻的触感和战栗,这条消息就不偏不倚地发了过来。
巧合?
鬼才信!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身体里残余的燥热和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耻辱和愤怒。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精准?!连时间都卡得如此恶毒!
这已经超出了“窥探”的范畴,这根本就是**裸的宣告——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梦境,你的生理反应,甚至你隐秘的思绪,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唐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手机壳里。他盯着那条消息,仿佛要透过屏幕,将那个远在不知道何处的男人揪出来撕碎。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手,想要将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但在手臂挥出的最后一刻,他硬生生停住了。
砸了手机有什么用?这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狂怒,更加符合对方“猎物”的预期。
不能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底的惊惶和愤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执拗的狠厉所取代。
你想看我的笑话?想欣赏我的失控?
偏不。
他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习部长凌晨工作真是辛苦。看来妖管局的会议让您压力很大,都开始说梦话了。】
点击发送。
他将手机扔到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扔掉的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块烧红的炭。
然后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冷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和脖子,试图洗掉那虚幻的触感和燥热,也让自己更加清醒。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和青黑,但眼神却异常冰冷和坚定。
习席的这条消息,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虚伪的平静。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力量悬殊、但他绝不认输的战争。
他回到房间,捡起手机。屏幕安静着,习席没有回复。
意料之中。那个男人享受的是撩拨和掌控的过程,而非无谓的口舌之争。
这一夜,唐束再无睡意。他睁着眼直到天明,脑子里反复推演着下一步的计划。林涧的笔记,CZ-730,西郊废弃研究所……这些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必须冒险。
第二天,唐束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去上班,却将所有的疲惫和情绪完美地隐藏在冷静专业的面具之下。他甚至比平时更高效地处理完了手头积压的工作。
午休时,他没有去食堂,而是借口要核对一份陈年档案,独自去了资料室深处一个很少人使用的老旧文献检索终端。这里的终端系统版本较低,监控或许也相对宽松一些。
他利用自己对档案编码规则的深刻理解和一些鲜为人知的检索技巧,尝试绕过权限限制,查询与“林涧”和西郊那个废弃生物技术研究所相关的、未被完全销毁的早期电子日志或物资流转记录。
这是一个极其耗时且需要耐心和运气的过程。他就像在数字沙漠里筛金,大部分时间一无所获。
就在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条极其模糊的、几乎被遗忘的早期电子日志索引跳了出来。日志主体早已删除,但索引摘要里残留着几个关键词:【林涧】、【权限异常】、【样本失控】、【紧急隔离】、【项目冻结】。
时间戳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
样本失控?紧急隔离?
唐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似乎与笔记本里那狂乱的最后记录对上了!
他试图追踪这条日志的更多信息,甚至尝试能否恢复部分碎片数据,但权限不足的红色警告再次弹出。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清除了所有检索痕迹,退出了系统。
虽然得到的信息依旧碎片化,但“样本失控”和“紧急隔离”这两个词,像两颗钉子,狠狠楔入了他的脑海。林涧的研究果然出了问题!而且似乎涉及危险的“样本”!
下午,户籍处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之前那个狼妖少年,朗安。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焦虑不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更旧的木盒子。
“唐、唐干事!”看到唐束,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我又发现了一点我曾祖父留下的东西……我、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发毛……您能再帮我看看吗?”
唐束看着他苍白惊慌的脸,心中一动。他接过那个更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更加残破的骨片,以及一枚颜色暗沉、刻满了比之前更加复杂扭曲符文的金属令牌。
令牌上的符文风格,与林涧笔记本上和习席收藏的那片皮革碎片,高度相似!
唐束的呼吸几不可查地急促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枚令牌,仔细感知了一下。上面的能量残留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不祥的气息。
“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唐束状似随意地问。
“就在我家老宅子最角落的一个老鼠洞里,用油布包着,藏得可严实了!”朗安咽了口唾沫,“我昨晚做噩梦,梦到……梦到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一直在追我,说要拿回什么东西……吓死我了!唐干事,这些是不是……真的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噩梦?追讨?
唐束的指尖微微发凉。他安慰了朗安几句,例行公事地做了登记,承诺会尽快安排更详细的检测(他知道习席肯定不会让他真的去做),然后送走了心神不定的少年。
拿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唐束的心情更加沉重。朗安家的遗物,林涧的研究,习席的秘密……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正通过这种诡异的符文和“失控”、“噩梦”、“追讨”等关键词,隐隐约约地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
而他和朗安,似乎都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张网的边缘。
下班后,唐束没有立刻离开。他等到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从包里拿出那枚从朗安那里带来的令牌,又拿出自己私下描摹的林涧笔记本上的阵法符号和皮革档案上的符号,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这些符号虽然各有差异,但核心的构成逻辑和那种独特的、扭曲盘绕的神韵,几乎同出一源!
这意味着,林涧的研究,习席收藏的碎片,朗安家祖传的遗物,很可能指向同一个古老的、危险的源头!
就在他全神贯注比对时,办公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唐束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手下意识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进抽屉里。
习席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唐束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严的抽屉缝隙,又落在他明显带着惊慌的脸上。
“还没下班?唐先生最近……真是爱岗敬业。”他慢悠悠地走进来,步伐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唐束的心脏狂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点收尾工作。习部长有事?”
“没什么大事。”习席走到他办公桌对面,很自然地坐下,目光像是随意地扫过他桌面上那份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关于跨界妖族权益保障的会议纪要草稿,“下周三,跟权益保障协会那边还有个后续座谈会,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又是会议?唐束现在听到“会议”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是。”他低声应道。
习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却不再看那份纪要,而是缓缓地、极具穿透力地落回到唐束脸上,仿佛能看穿他刚才的慌乱和隐藏的秘密。
“刚才看你在比对什么东西那么投入?”他像是随口一问,语气轻松,“好像是什么……古老的符文?唐先生最近对古妖文感兴趣了?”
唐束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果然看到了!
“只是……随便看看。”唐束垂下眼睫,避开那锐利的目光,“遇到一些户籍档案里的生僻符号,查点资料。”
“哦?”习席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冷冽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需要我‘指导’一下吗?我对这些……古老的‘符号’,还算有点研究。”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双关和戏谑,目光像是有实质般,扫过唐束微微泛红的耳根。
唐束的手指在桌下攥紧,指甲掐进掌心。“不敢麻烦习部长。只是一点小问题,我自己能解决。”
“是吗?”习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忽然伸出手,越过桌面,并不是碰唐束,而是拿起了他桌面上那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和上次一样,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支笔,目光却依旧锁着唐束。
“有时候,过于执着于某些危险的‘符号’,很容易惹祸上身。”他看似随意地说道,指尖摩挲着笔杆,“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会粉身碎骨,还是忍不住要靠近那点光亮。”
他抬起眼,深黑的眸子直视着唐束,里面的慵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唐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警告。又是警告。
这一次,几乎已经是明示。
唐束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但一股倔强的怒火也随之燃起。他猛地抬起头,迎上习席的目光,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谢谢习部长提醒。不过,我只是个户籍员,本职工作就是核对清楚每一个细节,避免任何疏漏。至于火源在哪里……似乎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空气瞬间凝固。
习席把玩着笔的手指顿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唐束,看着那双终于不再闪避、甚至敢于直视他并透出锐利的眼睛,看着那强作镇定却依旧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那因为紧张而抿紧却依旧显得固执的嘴唇……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习席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一个极其深刻的弧度。那不再是玩味或戏谑的笑,而是一种……仿佛看到猎物终于亮出爪牙般的、极度兴奋和愉悦的笑。
眼底的冰冷锐利瞬间被一种更加浓稠的、近乎滚烫的兴趣所取代。
“很好。”他低声说,声音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保持这份……‘敬业’。”
他放下那支笔,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唐束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警告,有欣赏,更有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强烈的占有欲。
“下周三别忘了。”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唐束像是脱力一般,猛地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手指,后背重重靠在了椅背上,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习席会做些什么。
但他没有。他只是……更兴奋了?
这个认知让唐束感到一阵恶寒,却又有一丝扭曲的、扳回一城般的快意。
他低头,看向桌面上那支被习席把玩过的笔,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笔杆的瞬间——
那支普通的塑料签字笔,毫无预兆地、“啪”地一声,从中间整齐地断裂成了两截。
断口光滑如镜,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切断。
唐束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个更加直白、更加恐怖的警告。
无声地昭示着那股足以在瞬息间将他摧毁的、压倒性的力量。
他缓缓地收回手,看着那两截断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跳动着。
恐惧依旧存在,甚至更深。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坚定的、不肯屈服的意志,也在心底疯狂滋长。
他拿起其中一截断笔,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塑料断口硌得掌心生疼。
裂痕已经出现。
微光能否穿透黑暗,尚未可知。
但狩猎的游戏,显然已经进入了更加危险的阶段。
而这一次,猎物似乎并不甘心,只做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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