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法器屏幕彻底漆黑,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带着焦糊味,慢悠悠地散在档案室沉闷的空气里。
唐束僵在原地,手指还捏着那份暗褐色的皮革档案,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渗入皮肤,沿着脊椎一路爬升,冻僵了四肢百骸。
【嬉闹之影,贪婪之噬……】
【擅窥心,喜玩弄人心于股掌……】
【梦境……标记……所有物……】
那些破碎的词语,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下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脑海里那荒谬绝伦的猜想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是习席?
那些无休无止、荒诞离奇的梦境…… 那份“特意”指派给他的、充满诡异气息的旧档案……
那双总是带着玩味和审视,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秘密的深黑眼眸……
还有那句清晨办公室里,轻飘飘却石破天惊的——“又做噩梦了?”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旋转、拼凑,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不——! 不可能——!
唐束猛地甩头,试图将这可怕的想法驱逐出去。太荒诞了!
习席是他的上司,是空降的执法部负责人,就算不是人类,也没理由、更没能力对他做这种事!
这一定是巧合!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妄想!是因为那些档案的残留影响!
对!是档案的问题!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将手里那份烫手山芋般的皮革档案扔回箱子里,仿佛那是什么活物。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撞得肋骨生疼。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唐束扶着冰冷的档案柜,大口地喘息,努力平复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他摘下已经失效的翻译法器,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那口大木箱上。
箱子里其他的档案依旧安静地躺着,散发着陈腐和阴冷的气息。
那份暗褐色的皮革档案混杂其中,并不起眼,却像一颗深水炸弹,炸得他方寸大乱。
不能慌。
他告诉自己。
就算……就算那猜想有万分之一是真的,现在戳破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证据。更需要……稳住。
唐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走到箱子前。
他避开那份皮革档案,从旁边另取了一份卷轴。
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用力握紧,展开卷轴。
是那份关于“石蛮”土精的记录。
【曾受雇于城南窑厂……力能扛鼎……记录者批注:此妖嗜酒,酒后易现原形,恐惊扰民众……】
他的目光试图聚焦在这些文字上,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荡着梦境里,习席贴在他耳边,用那种低沉蛊惑的声音说着——“辅导”……
【像‘噬影之癖’……唐先生想知道具体是什么吗?】
唐束一个激灵,猛地将卷轴合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根本静不下心!
那些画面,那些触感,那些声音,像是跗骨之蛆,牢牢钉在他的感知里。
习席的存在感,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哪怕他根本不在这个房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三下,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唐束紧绷的神经上!
他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
“唐先生?”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声,是执法部的一个队员,“习部长让我来问问,档案核验的进度如何?是否需要增派人手?”
不是他……
唐束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不用。告诉习部长,我会按时完成。”
“好的。”门外的队员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唐束瘫软下来,靠在箱子上,只觉得一阵虚脱。
习席……他是在催促?还是在……试探?
这种仿佛时时刻刻被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
一整天,唐束都心神不宁。
他强迫自己埋首于那些晦涩难懂的档案里,却效率低下,错误频出。
每次门口稍有动静,他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头,警惕地望过去。
午休时,他特意绕到执法部所在的楼层,假装路过,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片开放办公区。
习席并不在工位上。
他心下稍安,却又莫名地泛起一丝更深的疑虑和警惕。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两个执法队员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着从旁边走过。
“……部长真是神了,昨晚那窝点端得漂亮,人赃并获!”
“可不是,线报准得邪门,连那帮孙子藏在冷库夹层里的那点‘私货’都摸得一清二楚。”
“听说线索是户籍处那个小唐提供的?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本事?”
“谁知道呢……不过部长今天心情好像格外好?早上还问谁有空去帮忙核档案,吓死我了,那活儿是人干的吗?幸好后来也没真派……”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唐束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线报准得邪门…… 心情格外好…… 问谁有空去帮忙核档案……
一个个零碎的信息,像是散落的珠子,被那条名为“怀疑”的线隐隐串起。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户籍处,看着那口大箱子,只觉得那里面藏着的不是陈年旧纸,而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收缩的陷阱。
下班时间一到,唐束几乎是逃离了办公室。他不敢回家,害怕独自一人面对可能再次降临的梦境。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夜色深沉。
最后,他拐进了一家看起来烟火气很足、人声鼎沸的大排档。
喧闹的人声,油腻的香味,嘈杂的划拳声……这些充满世俗气息的声响和画面,稍稍驱散了一些盘踞在他心头的阴冷和恐惧。
他需要这些,需要这些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还踏在现实的土地上。
他点了一堆烤串和一瓶啤酒,坐在角落的小桌旁,闷头吃着。
味道其实一般,但他吃得格外用力,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吃到一半,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两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字——
习席。
啪嗒。
手里的烤串掉在了盘子里。
他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喉咙发干,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
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又有什么“新任务”?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那小小的、震动的手机上,嗡嗡的震动声像是直接敲在他的骨头上。
接?还是不接?
唐束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着。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习部长?”他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一秒,然后,习席那特有的、慵懒中带着点沙哑磁性的声音慢悠悠地传了过来,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车里或者某个封闭的空间。
“唐先生……”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下班了?”
“……嗯。”唐束握紧了手机。
“在哪儿呢?”习席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
“档案核得我头晕眼花,出来透口气。”他下意识地撒了个谎,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
“哦?”习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那笑意让唐束头皮发麻,“看来是我安排的工作量太大了?让唐先生这么辛苦,是我的不是。”
唐束没吭声,心里疯狂吐槽:你才知道吗?!
“不过,”习席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我听声音……唐先生那边挺热闹?吃晚饭呢?”
唐束的心猛地一提!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喧闹的环境,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他强作镇定:“……随便吃点。”
“吃的什么?”习席像是忽然来了兴趣,追问了一句。
唐束看着桌上油腻的烤串和喝了一半的啤酒,硬着头皮道:“……就,快餐。”
“快餐没营养。”习席不赞同地啧了一声,“我知道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调理安神是一绝,尤其适合……睡眠不好的人。要不要……”
“不用了!”唐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打断他,“我吃完了!正准备回家继续看档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唐束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后悔了,反应太过度了!
就在他以为习席要发难时,对方却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震得唐束耳膜发痒。
“唐先生……”习席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么敬业啊……真是让我这个当上司的,既欣慰又……心疼。”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像羽毛搔过,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黏腻感。
唐束浑身汗毛倒竖!
“那就不打扰唐先生……加班了。”习席的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记得劳逸结合。毕竟……”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好的睡眠,才是高效工作的基础,不是吗?”
说完,不等唐束回应,电话便被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
唐束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喧闹的大排档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不在家!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喧闹地方!他甚至……可能在附近?!
唐束猛地站起身,惊恐地四处张望。霓虹闪烁,人流如织,每一张陌生的脸孔看起来都像是潜在的监视者,每一个阴影里都仿佛藏着一双深黑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扔下几张钞票,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那个寂静的公寓楼下,他站在门口,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敢打开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
手机还紧紧攥在手里,屏幕早已暗下,但习席最后那句话,却像魔音灌耳,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
【好的睡眠,才是高效工作的基础,不是吗?】
这听起来是关心的话,此刻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和……威胁。
他在暗示什么?他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预告着什么?
唐束抱住头,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子,无论怎么挣扎,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蜘蛛都只是悠闲地看着,等待着最佳的下口时机。
他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不敢睡觉。
甚至不敢关灯。
他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让刺眼的光线充满每一个角落,然后拿出那些档案复印件,摊在客厅的茶几上,拿出备用的、更简陋的翻译工具,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睡意和恐惧。
【沼啼……声惑心……曾涉及丙子年码头工人集体癔症案……后调解……限制其夜间使用能力……】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啃着,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冷了,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平时几乎不抽烟)。
唐束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
眼前的妖文符号开始扭曲、模糊,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他的头越来越沉,眼皮像是灌了铅,不断往下耷拉。
不行……不能睡……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了几分。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摊开的一份卷轴边缘。
那里有一行非常非常小的、几乎被磨损殆尽的批注,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类似于花纹的加密符号。
这种符号……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在……梦里?
梦里那个温泉池边,习席拿着的那份兽皮卷上,似乎就有类似的花纹一闪而过?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凑近那份卷轴,死死盯着那行加密符号,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为什么现实中的档案上,会出现梦里见过的符号?!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试图看清那符号的细节时——
啪。
客厅的顶灯,忽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紧接着,沙发旁的落地灯也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窗外遥远的、微弱的路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唐束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停电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手机,想打开手电筒。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黑色的海啸,毫无预兆地、猛地将他吞没!
他的意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甜乡。
手指无力地垂下。
身体软软地歪倒在沙发上。
最后一刻映入他逐渐涣散的眼眸的,是窗外那一片冰冷而遥远的、模糊的光晕。
以及……
仿佛错觉一般,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到……
一缕极淡极淡的、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悄无声息地。
弥漫在了这片黑暗死寂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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