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纸页从颤抖的指间飘落，无声地落在陈旧的地板上。
唐束僵立在房间中央，四肢百骸一片冰寒。
习席的签名。
几十年前，就在这里。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巧合，所有那些荒诞梦境里令人不安的细节，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可辩驳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不是妄想！不是压力过大！
那个男人……那个空降的、背景成谜的、强大而恶劣的新上司……真的在很久以前就涉足过他的生活轨迹（虽然是通过这些档案），甚至可能……一直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窥视着他，操纵着他！
那些梦……那些无比真实、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戏弄和暧昧……
唐束猛地弯腰，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紧紧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同时，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愤怒和屈辱，也随之猛烈地燃烧起来！
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户籍管理员，每天面对那些颜值逆天的妖怪已经够折寿了，凭什么还要被这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盯上？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戏耍、恐吓？！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就算对方强大到无法想象，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像个等待被拆吃入腹的猎物！
唐束直起身，迅速将地上那张写有签名的纸页捡起来，塞进公文包最内侧的夹层，然后将其余所有资料胡乱塞进去，拉上拉链。
他不能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可能与习席有关，社区办事处、那个老龟妖、甚至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和不安！
他需要立刻返回市局！那里至少是公共场所，有同事，有监控，习席再无法无天，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怎么样……吧？
唐束背上公文包，一把拉开房门，几乎是冲了出去。
“哎？唐干事？您这是……”慢吞吞的老龟妖正好路过，被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
“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回市局汇报！”唐束丢下一句话，脚步丝毫未停，几乎是跑着冲出了社区办事处的大门，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去非人类公安部！快！”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出租车司机被他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语气惊到，没多问，一脚油门驶离了这片老旧的街区。
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
唐束靠在椅背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公文包，仿佛那是唯一能保护他的盾牌。
他不断深呼吸，试图平复失控的心跳和呼吸，脑子里飞速运转。
回去之后怎么办？
直接撕破脸？拿着那份签名去质问习席？
不！那是找死！对方有一万种方法否认、扭曲事实，甚至可能彻底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隐忍，暗中收集更多证据？
可他能收集到什么？对方的力量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甚至能操纵梦境（他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在他面前如同透明，任何小动作都可能被察觉。
上报？向更上级汇报？
越级上报是官场大忌，而且他有什么实质证据？一个几十年前的陈旧签名？几句含糊其辞的档案记录？几个荒诞的梦？这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笑话！更何况，习席能空降到这个位置，其背景和能量恐怕远超想象……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碰撞，每一个都通向死路。
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唐束浑身一僵。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如同催命符——
习席。
他又打来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离开了南城？！
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唐束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仿佛对方也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几秒后，习席那慵懒带笑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入唐束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
“唐先生……”他拖长了调子，像毒蛇吐信，“南城的‘新鲜空气’，看来也没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怎么听着……喘得这么厉害？”
唐束的指甲瞬间掐进了掌心，刺痛让他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习部长有什么事？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回去？”习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和玩味，“工作都处理完了？看来效率很高嘛。我还以为……你会对那边的一些‘历史痕迹’更感兴趣一些。”
历史痕迹？！
他在暗示什么？！他果然知道！他知道自己发现了那个签名！
唐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压下喉咙口的战栗，硬邦邦地道：“例行核查而已，已经结束了。如果习部长没有其他指示，我要专注开车了。”
“指示？”习席的声音听起来更愉悦了，“当然有。直接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些关于昨晚……‘停电’的后续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昨晚停电的后续情况？！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穿了唐束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怎么会知道停电？！还特意用这种语气说出来？！
难道昨晚……根本不是意外停电？！是他？！真的是他？！
那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睡意……自己莫名出现在办公室……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
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唐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唐先生？”习席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危险的、黏腻的关切，“信号不好？还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唐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我知道了。回去后就去您办公室。”
说完，他几乎是粗暴地挂断了电话，仿佛那手机烫手一般。
他靠在车椅背上，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所有的恐惧、挣扎、自以为是的发现和反抗，都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甚至成了取悦他的戏码。
出租车停在非人类公安部大楼前。
唐束付了钱，脚步虚浮地走下車。
他抬头望向那栋威严的建筑，此刻却觉得它像一张巨兽的口，等待着将他吞噬。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走廊里偶尔有同事经过，跟他打招呼，他只能僵硬地点头回应，脸色难看得让对方下意识地绕开他。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熟悉的、象征着权力和压迫的部长办公室门前。
他的手抬起，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敲了下去。
咚、咚、咚。
“进。”里面传来那个让他心悸的声音。
唐束推门而入。
习席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姿势慵懒，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逆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深黑的眼眸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冷冽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唐束僵硬地站在门口，垂着眼，不与他对视。
“把门关上。”习席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唐束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蜷缩了一下，还是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希望。
“过来。”习席放下钢笔，目光依旧锁着他。
唐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依旧低着头。
“习部长，您找我……”
话未说完，习席却忽然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向他走来。
唐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硬生生钉在原地，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习席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性气息和体温。
他比唐束高了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视着他，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唐束苍白的脸、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嘴唇。
“南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询问，仿佛刚才电话里的步步紧逼只是幻觉。
“……是。”唐束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没遇到什么……特别的‘麻烦’？”习席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唐束的心脏狠狠一缩：“……没有。”
“是吗？”习席轻笑一声，忽然伸出手指，指尖几乎要碰到唐束的下颌，“那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嗯？”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唐束猛地偏头躲开！
动作幅度之大，带着明显的抗拒。
习席的手顿在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
唐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习席的眼睛。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之前的慵懒和玩味瞬间褪去，沉淀下一种幽深的、近乎冰冷的暗色。嘴角那点惯有的笑意还在，却变得有些危险。
“躲什么？”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悦的压迫感，“我很可怕？”
唐束咬紧了下唇，身体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恐惧和愤怒在胸腔里激烈交战。
“看来……”习席缓缓收回手，插进裤袋里，目光却依旧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唐束，语气慢条斯理，却字字敲打在唐束脆弱的神经上，“唐先生对我……确实积怨颇深啊。”
“是因为安排你去核验那些枯燥的档案？还是因为……派你去南城出外勤？”他向前逼近一步，气息几乎将唐束完全笼罩，“或者……”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和暧昧：
“……是因为别的什么？”
“比如……”他微微倾身，唇几乎要贴到唐束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那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某些……不合时宜的……梦？”
轰——！！！
最后那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唐束！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脸！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惊恐和被窥破所有**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你……！”他声音嘶哑，几乎破音，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真的是你……！”
习席看着他彻底失态、惊恐万状的样子，眼底那点冰冷的暗色反而渐渐消散，重新被一种浓烈的、近乎贪婪的玩味和满意所取代。
他喜欢看猎物彻底意识到危险、却又无力逃脱的样子。
“我？”他故作疑惑地挑眉，嘴角恶劣地勾起，手指却再次抬起，这一次，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唐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
“我怎么了？”指腹摩挲着唐束下颌细腻却冰凉的皮肤，习席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带着一种恶劣的戏弄，“唐先生……到底梦到我什么了？嗯？”
他的拇指，甚至暧昧地蹭过唐束微微颤抖的下唇。
“说出来听听？”
“让我也……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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